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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鹿港旧事

生物钟是个神奇的东西,管你前夜顶一身水汗爬几百层楼梯搬几十块砖,只要听到一丁点声音都会立刻从睡梦中醒来。

徐嘉雯在他温暖的怀抱中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一半是睫毛的阴影,一半是投落在衣架上的日光,恬淡和谐似格子窗前的清晨。

她闭上眼深深吸气,突然惊慌的掀开被子,几乎是弹起来身体晃晃荡荡的撞上了自己的膝盖骨,捞起耷拉在床沿上的被子,踱近一双不太合脚的事一字拖冲进浴室。

拧开水龙头冲了把脸,在洗手台上翻了半天,都没能找到一个未拆封的牙刷,拧一拧眉,挤了一坨牙膏在手指上,张开嘴巴抹两把,一回头,就看到他靠着门框双臂环于胸前,从容的提醒,“难道你不知道拉开抽屉睇一睇?”

她漱掉口中的沫子,睨他一眼,“随便翻别人的东西是不礼貌的行为——”

覃耀噗嗤一笑,“我是别人么?”

“也是。”她点点头,“应该顺路检查检查有无其他女人的东西…….”

他指一指洗漱台下面,“只有你上回落下的一枚发卡,在洗手池下面第一个抽屉里。”

她转身扑到他怀里,揽住他的腰,脸从他衬衫扣肩扬起,慵懒的声音笑着宣示主权,“以后你家里只可以有我的物品,我的浴巾,我的牙刷,我的洗面奶,我的睡袍,还有…….我喜欢的零食!”

她这么说着,两手搂住他的肩膀,想勾住他的脖子,送上一枚热吻,下一秒,脚底打滑,一个踉跄,若不是他反应及时伸手拖住她的腰,这会儿,恐怕又要揾那只瘦得无二两肉的鸡皮来。

“留心啊,小傻瓜。”他伸手拿毛巾替她擦干脸上的水珠,牵起她的小手,在她水嘟嘟的嘴唇上落下一吻,“家里没有食材,等下带你出去饮早茶。”

“我上课都要迟了!还饮茶!”

“帮你请假?”

她拧眉看他,这诱惑似乎有点大,“覃耀,你再拉我一起堕落——”

覃耀不屑一顾的撇撇嘴,“那便就堕落吧,反正今后我养你。”

“神经,今日学校发榜,公布期末考成绩,估计最迟这周就要放假了。”她一面往外走,忽然想起什么,抚额站在通向客厅的走廊,惊慌无措的望向他,“完蛋了覃耀,我没有校装。”

“别慌,等下带你去买。”

“这么早,百货公司都还未营业。”

他弯腰屈膝,拧开水龙头之前说一句,“那就等它开业再买,迟一点到总比不到要强。”

来接他们的是孙志忠,从她下楼开始,她便感觉孙志忠看她的眼神同以前不大一样,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总之就是奇奇怪怪。

百货公司对面的茶餐厅,徐嘉雯叫了一碗云吞,覃耀闲无营养,又点了虾饺烧卖若干,孙志忠夹一粒烧麦塞嘴里,目光时不时瞄着她。

覃耀问,“放假有咩安排?”

“暂时无计划,谂住揾个兼职做。”

“我下月有事回趟内地,想不想和我一起去?”

徐嘉雯咽下一口饭,眨眨眼睛,“我可以理解成你要带我去玩么?”

覃耀抿着唇,似笑非笑。

“我要谂下。”她撑住下巴,褐色的瞳孔在日光下变换了颜色,“我从细到大最远就到过南丫,大马好不好玩?”

孙志忠接口,“去了不就知道啦。”

她咬住吸管,“我最近拜了一位老师学画画,死皮赖脸磨到他同意给我加一课,若是随你一同去大马,我要先和打声招呼——”

“不急,下个月初才动身。”

作为百货公司今日第一位光顾的客人,他们三个几乎在所有营业员的瞩目下来到三楼,从试衣间步出,孙志忠这边在付账,却不见覃耀的踪影。

将唐心怡的摩登装装进购物袋,她走到孙志忠身边,问, “他人呢?”

“耀哥让你搞掂以后下楼揾他。”

她点点头,跟着孙志忠下了楼,一路东张西望,看不到覃耀的人,不小心闯到美工区,她被一只檀木制作的调色盘吸引住,停下脚步看了几眼,总觉得这东西放在这里有些暴殄天物,刚要开口询价,后面响起一声浑厚且磁性的声音。

转身的功夫,覃耀已从后面揽住她的腰,“想买咩同志忠讲就好。”

“没…没有想买的。”

“送你去学校。”

徐嘉雯嗯了一声,心里却惦记着将它买回去送给韩景琰,毕竟,他教她画画又分毫不取,这令她心里很是不安。

百货公司就在佐敦道商业街,驱车两个路口就到拔萃女中,下车前,她随口问了句,“你等下要去哪?”

“去打拳。”他点燃今早的第一支香烟,带着一掠而过的留恋,应了一声。

“噢~那我去上课了。”她低着头,踩着崭新的小皮鞋一路小跑溜进学校,覃耀望着那道笨拙又可爱的背影渐行渐远,扬起嘴角。

却被孙志忠从后视镜里一览无余,“耀哥,你们昨晚是不是……”

“你操心的有啲多!”

孙志忠叹一声,驱车离开。 中午食堂吃饭,唐心怡顶着两坨大大的黑眼圈,无精打采的挽着她的手,一路吐苦水,“我老爸下周送我到瑞士度假,到时候,又要好久都睇不到我的展豪学长——”

“你不去不就行了。”

“我也不想啊,可是我老爸执意要我到那边适应适应,将来好送我过去念书。”唐心怡滔滔不绝的抱怨着,食堂外面的走廊,竟撞到她的死对头陆小琪。

冤家路窄,稍有不慎便又是一场恶战。

擦肩而过时,陆小琪啧一句,“小贱人!”

唐心怡扬一扬眉, “母大虫!”

陆小琪先压不住火,叫嚣着,“你敢再讲一次!”

“痴茂里!筐底橙!母大虫!”

看四周无人,陆小琪又发坏,打开饭盒盖,将里面剩菜剩饭泼了唐心怡一身,“叫你口无遮拦!小贱人!挂着一身菜汤,睇你还敢勾引展豪学长——”

陆小琪的吵闹声引来附近的同学,也打破隔壁读书会午休的宁静,门从里面被人打开,有人呵一声,“陆小琪,你搞咩!”

还在叫嚣的陆小琪闻声转头,下一秒,彻底傻眼,“展…展豪学长…”

“陆小琪,你太让我失望了!”吴展豪怠懒多看她一眼,拉着唐心怡愤愤离开,留下陆小琪在走廊扮单身狗。

放课回到大夏湾,罗凤仪拉开一幅衙门审案的架势,坐到沙发上等着同她兴师问罪。

没等她溜进睡房,罗凤仪便开腔,“你昨夜成晚未归,反咗你!系咪想学你阿姐做太妹?”

“昨晚我哋玩到深夜,一并在唐家留宿,方便今日上课——”她讲话时无意识的搓了搓裙摆,罗凤仪即是察觉,却也找不出反驳她的证据。

罗凤仪叹一声,“你哋两嗰细路女呀,一嗰学乖,一嗰就要学坏,是不是想气死我啊——”

“外婆,你不要乱讲,只是昨夜玩的晚了些而已,不是过生辰么——”

“你才知道你过生辰!你哋姐妹倒是姐妹情深,把我呢个死老太婆丢喺屋企不管不顾!你哋真是好孝顺噃——”毕竟是年运花甲的人,讲起苦情话来句句戳她心窝。

她低着头,一时觉得自己编瞎话哄她确实有些过分。 “外婆,我知道错了。”

罗凤仪向来嘴硬心软。

见外孙女真心改过,发完脾气逐渐收声。

罗凤仪道,“知错就好,嗱,今晚不煮饭,等你阿姐翻屋企,我哋出去庆祝——”

回到房间,将背包丢到桌上,坐下来饮口水,再抬眼,刚好看到包口滑出的长方形首饰盒,她拧一拧眉,打开包装看了一眼,竟是一条闪闪发亮的钻石项链。

是他在一楼找到她时,偷偷塞进她包里的。

原来他消失的那段时间,是为了到楼下给她选礼物,小心翼翼拿出项链,小指盖大小的钻石在掌心曳曳生辉,璀璨如嵌入海面的明珠。是不是该相信覃耀在对她献殷情,或是他在为昨晚的鲁莽表示歉意?

罗玉还未归。

门外却传来一阵叩门声。

罗凤仪去开门的时候,她将头探出去看了一眼,门外的人,穿一身笔挺有型的西装,高大的身躯挡住走廊残存的光,胸口蓦地一颤,连同屁股下面的椅子一同翻到地上。

竟然是他。

“请问,这里是罗广晟的家吗?”

“你是…..”罗凤仪瞪着迷惑的眼,看着门外的陌生男人。

“我是晟哥在大马的朋友。”

罗凤仪大梦初醒,赶紧将人请进来。

奉上一盏热茶,罗凤仪按耐不住先发声,“我家晟仔一切可还好?”

“还好。”覃耀饮一口茶,抬眸,“晟哥再有半年就刑满释了,这次登门拜访,也是他拖我稍一笔钱带过来——”

他从西服内里掏出一个张存折放到桌上。

罗凤仪拧眉,将信将疑,“晟仔让你给我的?”

“是,晟哥一直藏在他在大马的账户,他还托我转告您,多谢您几多年来替他照看女儿,这笔钱他存了很久,留给您养老,就当他报答您。”

罗凤仪偏过头拭掉脸上的泪。

正说着,徐嘉雯从睡房跑出来,“外婆,阿舅不是在赤柱坐牢么——”

覃耀抬眸,目光与她不期而遇。

世界广阔无疆,偏偏走到哪里都避不开他/她,徐嘉雯笑,覃耀也在笑,只是浅的无从察觉,浅的只有两人才能察觉。

“多谢。”罗凤仪再度起身去添茶。

显而易见的身子看起来有些佝偻。

收工归来的罗玉走到巷口时,无意中在茶铺外面的石凳上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她走进确认,对方似乎也认出了她。

“忠哥,你怎么在这….”罗玉同他打了招呼,又道,“耀哥来揾阿雯么?”

“来睇一位老友,他的家眷也住在这栋楼里。”

罗玉笑一笑,“好巧。”

孙志忠挠了挠头,显得有些局促。

“那我翻屋了。”罗玉说完,转身离开,走出两步,又回头看他,“上回的事,一直没机会感谢你和杰哥,谢谢你哋救了我——”

“谢耀哥就好。”

话脱口他便后悔,满脸懊丧的盯着罗玉的背影砸砸嘴,若说孙志忠这个人,讲义气,又孝顺,最重要是够勇,但他却有个致命的弱点,嘴笨不会哄女人,加上江湖的出身,好女看不上他,烂女他又不屑,拖拖拉拉几多年,仍是孑然一身。

罗玉虽然在皇后做过小姐,但通过两次发生的事,他知道她本质上是个好女孩,毕竟,肯为自己喜欢的人真心付出的女人,时下已经不多见了。

想发展,却苦无机会。

正如关镇凯讲的,难不成,他孙志忠当真要同自己老大做连襟?

摸不着头脑的孙志忠站那颗老树下点了根烟,刚抽上两口,便看到覃耀从唐楼里走出来。

回去的路上,就连覃耀都忍不住没头没脑叹一句,“志忠,你说缘分这东西,是不是天注定?”

“怎么讲?”

覃耀啧一声,“晟哥在狱里替我挡一刀,回来鹿港又被她侄女救回一条命,你说我同他们一家,是不是蛮有缘?”

“咁讲,罗玉系晟哥亲生女?” 孙志忠有一瞬间的莫名其妙。

陈伯康领姜涛韩义在龙门酒楼查账,酒楼办公室的老板椅上,他指着跪在地板上的男人,恶狠狠骂,“九指强~你TM的是不是活腻了?拿两百万去填窟窿?现在你被人家踢爆!你叫我点搞?”

九指强吓得一身冷汗,“姐夫,你要捞我一把呀,如果畀社团嘅长辈知,一定拉我去填海啦。”

“你他妈的当我喺你姐夫?你会摆我一条?”陈伯康一脚将人踹开,“嗱…现在叔父辈都知你背地里搞得嘢,我现在畀你两条路,一系补钱,一系家法处置,你自己选!”

“姐夫,我边有咁多钱…”想到社团处置二五仔的残忍手段,九指强再度扑到他面前,“姐夫,我系中了条友的仙人跳,定喺覃耀内嗰大圈仔搞的鬼,不然,我前脚输光跟住就有人放账给我,还有那臭女人…定喺同他哋是一伙!”

白织灯惨白得光扑扑簌簌雪花一样落下,将光影下几幅肃穆面孔照得鬼一般惨淡。

“你他妈知他要对付康叔你还进套!叼你妈嗨!痴线!”姜涛黑着脸抽烟,拉拉扯扯的雾在吊诡的氛围中氤氲弥漫,仿如这波诡云谲的江湖。

陈伯康软硬兼施,“九指强,此一时彼一时,叶勇胜扑街,火眼仔叫人斩死街头,黄友荣后半辈子要在赤柱养老,覃耀咩人你该比我了解吧?难道你想地我辛苦打来的江山一朝尽丧你手?”

韩义,“嗱…两百万不是小数目…社团的规矩你不会不知吧?既然你知是覃耀笃背脊,还不想办法扳回一局?”

“义哥…你系想叫我搞掂他?”

“就睇你够不够胆——”韩义蹲下来,“一刀一百万明码标价,假如事成 ,我哋翻倍给你——”

九指强犹豫,“不过覃耀身边嘅人的好难缠,想搞掂他冇咁么简单。”

姜涛发飙,“不难缠能值两百万嗱!痴线——”

韩义拍拍他的肩,“你也无需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揾彪爷出来帮你,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不了输人不输阵,我哋斗得起——”

三人白脸黑脸一起唱,目的无非将他一军,然后怂恿他去虎口夺食,想让他找覃耀去拼命,他纵然再蠢,也不可能去送人头。

九指强这一刻才意识到陈伯康的丑陋面目,藏在他道貌岸然下的无情无义,阴狠狡诈,恐怕连家姐廖晨君都蒙还在鼓里。

他咬了咬牙,表面上答应陈伯康的,暗地里,他却开始酝酿着自己的计划,既然陈伯康无情,那便休怪他反了他的水自谋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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