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域。
此刻应该是上午之中最热闹的时候。艳阳炫耀般的高高挂起。遮天蔽日的树与枝,倒是把这艳阳遮挡了大半。为数不多的金色碎光零零碎碎散落在地,倒是多了些时光飘零之感。不怎让人浮躁,只是感到些许的清凉。
“听说过,你小时候还有一个异性发小是吗?叫什么来着……蓝玖月……?”
她看到焰域军后搂上谢东彦,匆匆忙忙就从后门拉下了台。 蓝玖月还是不太敢把面具取下来。说白了就是不敢,说好了就是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做完这一系列事情,她就发现自己的担忧好像有点点多余了。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离擂台不是很远,那边发生什么都能听得清楚。 擂台那边好像没有出什么意外,那些游客们见俩主角都莫得了肯定是去六礼三拜九叩去了,哼哼唧唧了几下便散去,各自忙各自的了。
只不过……
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背景……
让她实在是有点束手无措啊。
她没有面对过,有点慌张。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
先聊着吧,顺带着了解一下这个小男孩。她如是想道,问他:
“听说过,你小时候还有一个异性发小是吗?叫什么来着……蓝玖月……?”
“嗯。就是蓝玖月。不过已经分开好多年好多年了,应该可以算是故人了。”
“故人吗……?那应该分开的时间已经很久了啊。”
此时此刻,此地。羊肠小道上片片铂金碎曦,道路两旁簇簇翠色竹柏,将这一切衬托得有如梦境般梦幻,令人心醉。谢东彦一脸认真的凝视着蓝玖月那覆盖在脸上的面具,在打量着蓝玖月眼里那几乎被遮掩殆尽的星月琉璃。蓝玖月则显得尴尬微微错开视线,只得把注意力放在两旁青翠的竹柏上。
与蓝玖月比起来,再美丽的风景也黯然失色。但是正有了平平无奇的风景,才衬托的蓝玖月更加貌美如花。
“你想她么?”
“啊?”
“你想她么?”
飘然然的念想,倏然在心底赋花成林。蓝玖月就是莫名的想知道,她在他心底的分量究竟有多少。于是,问出来了这一句。就算是她知道他这些年过的如何的唯一方式,就算是她长大之后唯一一次匿名与他谈起自己。
如果他的回答是肯定,那她就准备主动摘下自己的面具,主动告诉他其实自己也很想他,主动告诉他其实我们也可以走在一起。
如果他的回答是否定,那她也不会很伤心。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更何况数年不见的发小又凭什么记得你的好。她应该会一笔带过,应该会了解一下他父母与他现在的状况。
蓝玖月很冷静,她知道这不同的回答会对她带来什么后果和影响。总而言之,她已经预算好了所有的结果,应该不会有意外发生。
她在期待着谢东彦的回答。
“实话说,是不想她的。”
蓝玖月莫名失落下来。眼里的晶亮被打碎,溢成有如漫天碎光般的美与苦涩。在面具的遮掩下,反而让眼睛所表示的心情一目了然。
“但是,我有空的时候闲下来的时候,还是会想到她。”谢东彦摇着一头浅蓝的碎发。
他好像不是很在乎面前的女孩是不是个认识不到两小时的陌生人,他好像只在乎这个女孩愿意与她聊起那个一直埋藏在他心底的又一番苦。仅此而已。
“我就会想,当年为什么分开了呢?我还有乐高积木在她们家没有拼完,我还有好多好多事情都想和她一起做呢。”他如是说道。
“因为,我没什么朋友。我妈我爸,期望我成为像他们一样强大的人,因此处处管理、干涉我的生活,甚至连我的交友范围和朋友品格,他们都要严格把关。严格到令人发指。
“而蓝玖月,她是那样的完美。以至于我爸我妈都挑不出任何缺点,就允准我和她做朋友,从小玩到大。
“这期间,蓝玖月是我唯一的朋友。再无他人。
蓝玖月不由得把自己的面具捂严了些。说真的,小时候她也经常奇怪为什么谢东彦那么开朗活泼的小正太身边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之前她好像问过他是为何,他好像也回答过她。有可能是她忘了吧。
“那你爸妈就没有试着想过你的感受么?你也没有试着想过和他们谈谈么?”蓝玖月随口辩道,“因为我觉得,你应该是一个不甘被管束束缚的人。而且,就算没有你爸妈的扶持,我相信你一样能做到现在这样有能力,有力量。”
“哦。是么?”谢东彦定定地看着蓝玖月,仿佛是在犹疑。但片刻后,荡然无存。“你有没有注意到我在擂台赛上从未用过我的元素之力?”
蓝玖月粗略地把擂台上的事情过了一下脑子: “好像是呢。怎么?自己珍惜点自己有限的元素力量不是很正常么?”
“啊……其实,不是很正常。”他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直挠地头发都有些许凌乱。“因为我妈,太过于望子成龙,太想太想让我出人头地。所以,她强行把我的力量拔高了至少两级。”
他说这话的时候,仿佛经历了太多的失落而后情绪方面麻木,只是声音较往日低沉。犹如一首安静却瞬息之间夺下人命的安魂曲,那样温柔却又致命。
那年,谢东彦生活的空间。
谢父谢母,是有如绝世战神的存在。战力百分之百爆表,可惜或许是怀才不遇,始终不得鼎鼎大名。
他们的儿子,出生时就长得水灵灵胖嘟嘟白白胖胖的,令人联想到晶莹剔透的玻璃翠葡萄。——当然,也背负着他爸爸妈妈的期望。
谢父谢母那是谁呀?纵使无人知晓他们的名字,纵使他们的力量不为人所用为人欣赏,他们的儿子,必定是最最优秀的基因所缔造成。况且夫妻俩是老来得子,宠他宠过了世界上的一切。
所以,谢父谢母就像夜绾霜对待蓝婉辞那样,把谢东彦一点、一滴,培养起来。他们所有的耐心和细心几乎都花在了这个小儿子上,他们像对待一朵娇嫩的花儿,驻守在那里静待花开。每一曦阳,每一夕夜。每一天乃至每一年,他们都在期盼。
——纵使这朵花,没那么想要开放。
谢东彦的人设,可是桀骜不驯的巅峰。人家说向东走,他偏要往西走;人家说向南走,他还是要往西走。这孩子,虽然长得漂亮阳光,但是心性也有一点一意孤行。
他不想学习。他想玩。没有人能够拦住他。
谢母急了对他打,他小小年纪不学好竟敢还手回去,打完他妈他还说:“滚犊子,我就不想学习我就不想上学!”谢父在眼旁看着着急,于是就极其温柔地把他搓在怀里,说一大堆好话,打算以柔克刚。只不过这招对他同样无效,他推开了慈父的拥抱,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就连蓝玖月这个乖乖女,也免不了要劝劝这个顽劣放浪的小男孩。但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总是说不出口,只能一味奉承着谢母去说她说得如何如何地对,小男孩要听妈妈的话不可以一意孤行,不可以太过调皮。
他偏不听。他就不听。
蓝玖月一心图省事,谢东彦一心想玩耍。
“那这样吧。你妈给你布置的任务,我来替你完成。
“反正都是我烂熟于心的小case。你,就去玩会,过五分钟我就弄完了。
“完了之后,我们再一起去骑自行车。
蓝玖月打量着谢母给谢东彦布置的繁琐事情,眉尖微微蹙起。而后她指尖轻挑起一张纸,用少许异能在纸上写写画画的同时对他说道。
“你妈也真是,从早到晚要让你做那么多那么多事情,要是我我得烦死。”
“啊对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妈不听我,更是每过几个小时就往家里打电话。说真的好麻烦,又不知道怎么改变。”
“所以……你成现在这样都是被你妈强迫的,是么?”蓝玖月忽然插了他的话,空间顿时回到现下。她见怪不惊地微微颔首,好像是在表示若有若无的惋惜。“嗯。好。我知道了。”
“没了?你就这么点反应?”
“不然还能有什么?为你痛哭流涕么?”她怼完人之后才转入正题,“所以你还没回答为什么你在擂台赛上从未用过元素之力。”
“啊,对。那个啊……也是因为我妈。”
“我已经说过当年,我妈太过于望子成龙。所以不惜一切代价,将我的战力指数提高了两极。”
“肯定有代价吧?”
“嗯。有代价。”
谢东彦说着,声音越来越轻:
“代价就是,我的元素之力的使用必须建立在已有现成元素的基础上。就比如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火系者,原来我可以凭借元素之力生火进而演变出种种狂拽酷炫的招式技能;但现在,那一切最基础的元素之力,已经没了。就相当于,不能凭借自身的力量生火了。
“没有了最最基础原始的元素力量,掌握再多的技能再多的招式,拥有再强大的力量,都是白搭。
“我妈把我作为力量强大的赌注,到头来输得好惨,一无所有。”他轻蔑地笑着,不知道在嘲笑谁。
他输了。在与力量的抗争中,他输得好惨好惨。
这些,蓝玖月全然不知。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她在臆想着当年他的处境是有多么糟糕。当年他哭过了吗?他是否像当年风雪中的自己一样,不停不停哀求着某个可能会为他带来好运的人或物? “那你遇上强敌该怎么战斗?难道只靠那些传统冷兵器么?”
他好像是早就预料到蓝玖月会这样问。“不是的。虽然说也有足够弥补的东西,但是始终看起来不那么……靠谱。”
这时候,蓝玖月敏感的耳神经突然扑捉到一息不易被察觉的信息。她微蹙眉尖,看似有些不悦。
“抱歉,先生。看来我必须要失陪了。”
“哦。这样啊。”
蓝玖月还是第一次称谢东彦为“先生”,说来也有点点怪异。他倒是见惯不惊,就像一位古老神圣的西方中世纪绅士一般,执起她的右手,在手背上留下一吻。
“那么,请告诉我我如何称呼您吧,小姐。”
“我,蓝氏。暂且叫我蓝小姐吧。”蓝玖月没有思虑多少,于是报上来了自己的姓氏。而后她好像又觉得不妥,在后面又补充了一句话:“你若是觉得不合适,感觉小姐二字叫得太亲近了——称我为蓝氏也可以。”
“那么,有缘再会。蓝小姐。”他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样子差点让蓝玖月没认出来。如果不是他长得依旧,她早就抽身离开了。
“嗯。告辞。”蓝玖月对他礼貌性地施礼过后,转头过脸色直接变得如泼盆墨样难看。她没有回头去看看那个依稀间存在于她记忆里的小男生,她仿佛不顾一切地走去。
自从她看到风军的人也来了之后,她整个人都不安定了。风军。
那个她不得不加入的团体。如果不是自己渴望力量权势的虚荣心和戾天之心一直在心底作祟,再加上沃伊飒说谢东彦也在军中,她才不会心不甘情不愿地融入一个根本与她格格不入的团体。
“啊,对。忘记了。忘记问他现在有没有参军了。”蓝玖月突然想起正事还没办成就抽身离开了,实在是可惜,“跟他聊得连正事是什么都忘记了啊。真可笑。”
既然,风军的人已经来了,就会会他们吧。
蓝玖月闲庭信步,一身的休闲服加上随意扎起的头发,与对方几位制服笔挺的一丝不苟大相径庭。双手较为合适地在前方交叉,少女类标准的露齿笑,精准地出现在她略红润的脸颊上。 “中午好。各位先生小姐。”
“你是谁?我们认识你吗?”
“喔~看来不摘面具真的不认识我啊。”蓝玖月笑了笑,右手扬起轻轻把面具取了下来,“那么,现在呢?认出我了么?”
与此同时,她的双眸快速地打量着面前这几位同事:第一个男生极为罕见的深黑色丹凤眼,比沃伊飒还要多还要密集的纯黑色头发,却垂到了肩膀以下。在他之后的女生生得极其美丽,柳眉杏眼,泪痣朱唇,唯一显得怪异的,是她剪得齐耳的浅绿头发。长得高而优雅,是个极具古风的美人。第三位出乎意料地是个具有成熟味,而非青春年少派的女性。被精心烫染过的绯红头发在脑后低低盘着,眼里像无风的水面般沉寂地令人沉溺。蓝玖月最后看到的,是一位头发剪得利落的……约莫二十几岁的青年。那青年大众脸并不容易记住,但是眼睛里的光芒出奇的亮,仿佛能洞穿一切般明了。
见蓝玖月,几人原本闲散缱绻的神情全无,齐齐右掌贴于左胸敬礼:“玖月大人!”
这几个人蓝玖月应该是有点印象的。那第一位深黑头发的男孩名为【芾▪勒】(fu二声)风系为主水系为辅,据说是沃伊飒的臂膀,他的得力助手。浅绿头发的女孩子好像比她自己还要小一两岁,看容貌应该是上尉大大【嫆祈▪晏幂】竟然竟然这么高的职位还是个凡人。在军队里绝对是个慎独安分守己的女孩子,获得较好的人气以及好感也是理所应当。至于黑发女人,她名为【菱棠▪凯汀】,风系为主火系为辅,在属于她校官的阶层里有相当高的威望,尽管她只是校官阶层里的小小少将。做事以雷厉风行速战速决为主,以柔克刚以弱克强为辅,据说是个领兵打仗的传奇。最后的那个青年也不算什么大官也不算出名,顶多算个上士级别的小官。这人好像叫【翎羽▪解韧】,倒是正义感挺强,活脱一个改良版开心超人,与沃伊飒私交甚好。
蓝玖月回礼道:“不必客气。”
接着,她又在句子后面添加了每个人的名讳,而且是尤为工整的从左往右顺序:“不必客气。勒先生、晏幂小姐、凯汀小姐、解韧先生。”
“大人……知道我们的名字?”
“不仅知道,我对你们的处事风格和人设都了然于心。初次见面,多多关照喔~”
“合作愉快,玖月大人。”
是的,他们是蓝玖月的同事,以后,说不定还是她的战友或伙伴。但她不知道且无法看透的是,这四个人中究竟能有几人能为她所用、听她箴言。
“也许小时候的事情,真的应该选择性地去忘记了。那些繁繁琐琐的事情,对我将要开展的宏图霸业可没有帮助。”
“我现在已经认识了新的人、新的事情,也许是时候开启我的新篇章了。”
当晚,蓝玖月就在风军的旅舍里住下了。
她貌似是一个很有洁癖的女人。一进来放下自己的行李箱,她就开始东跑西跑地检查房子里有没有灰尘或者是不是那么干净整洁的地方。梳子化妆品什么的都齐不齐全,扫帚拖把什么的都好不好。
她看到了暖到人心底的灯光,她摸到了轻如薄纱的窗帘,她触摸过墙壁上的古朴花纹,她坐到了软软的席梦思,她品到了甘甜可口的茶水。
偌大的房间里,就她一个人。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一个生灵。空荡荡的,还有点失落。
她还极度自恋地把上尉嫆绮▪晏幂给她的三大套装的军装,都挨个披在自己身上试穿了一番。她站在镜子前,用无比细腻而炽热的眼光打量着身着革色军装的自己。
看着似与头顶有一点弥留空间的帽子,恰到好处地让她的头发更加飘逸。从肩膀延伸,像一条没有尽头的瀑布的披风,色泽居然以绿得发黑呈现。深绿的军装笔挺, 找不到一丝多余的褶皱。 锁骨前的金银丝线把披风固定扎紧,胸前那彰显着她的身份的胸章,闪烁着黑曜石般的光。短到大腿部二分之一处的荷叶边裙,显得庄严而又不失优雅。裙裾和上衣的袖口上,都镶着金银的条纹。黑得发亮的靴子从膝盖偏下蔓延到脚尖,靴筒长而曼妙。
【风系▪领域▪上校】
这就是她的身份。
——以风军上校之名,居住在此地。
也许,其他人只会记得她是风军的上校,不会记得她的真正的名字。在这里而言,军队编制和军衔,就是每一个人的名字。
那晚,她第一次没有困意没有想睡觉。
于是,她泡了杯拿铁咖啡,搅动着咖啡勺,感受到丝丝缕缕的热在冷空气中蔓延,最终却化为乌有。
她端庄地像位公主似的,端着咖啡坐到了窗户前。
支离破碎的记忆,开始重新涌入她的脑海。一片片,一点点,拼凑出过往的余音。但是,她的思想却在有意识地控制着本能的回忆,本能的怀念。
“也许小时候的事情,真的应该选择性地去忘记了。那些繁繁琐琐的事情,对我将要开展的宏图霸业可没有帮助。”
“我现在已经认识了新的人、新的事情,也许是时候开启我的新篇章了。”
她微微偏头,凝望着玻璃外面漆黑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