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面前这个酒壶,心下百感翻腾。
沈孟说的没错。他们之间隔着太多东西,要跨越这些,并非易事。他走到如今这一步,早已在心里同自己做了千次万次的斗争。
可早在亡砀,他见他倒在深潭之中,浑身冰冷那一刻,他便知道他所筑起的心里防线已经开始坍塌溃败。
而在夷陵,他进门见他昏死榻上,满身鲜血那一刻,他便清楚,这场无声的斗争已经分出胜负。
所以,他留了下来。
所以,在他决定奔赴四方游历之时,他毅然与之同行。
他已经做出选择,也已下定决心。
祸福与共,生死相随。
可这一直以来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他衷心希望,有朝一日两厢情愿。
而今日,他将这个机会摆在他面前。
“蓝启仁,”沈孟看着他,眼中神色不明,“你可答应?”
蓝启仁看着他,一时难以抉择。
他有一半的机会可以如愿,但同样,他也有一半的机会会彻底失去面前这个人。
见他不答,沈孟又道:“怎么?我猜错了?你不中意我?”
蓝启仁抬眼看向他:“你确定,要将此事,交给天定?”
“既然人难定,便由天定。如此也好心定。你说呢?”
蓝启仁沉默了片刻,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起,半晌又才缓缓松开:“好……”
见他答应,沈孟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便由你来转。”
沈孟说完,略显端正的靠坐好,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嘴角噙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蓝启仁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面前的白瓷酒壶,眼神凝重却又坚定。
“来吧。”
继而,蓝启仁于掌中蓄了些灵力,接着两指微抬朝桌上白瓷酒壶微微一扫,登时,那只还剩半壶酒水的酒壶便呼呼旋转起来……
整座客栈似乎都陷入沉寂一般,唯有大堂中这只飞速旋转的酒壶尚余生机……
蓝启仁紧紧盯着那只酒壶,看着壶嘴洒出的酒水落到桌面,看着它渐渐变缓变慢……
沈孟淡然的看着一脸认真盯着酒壶的蓝启仁,脸上笑意浓重,却不知心里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酒壶渐渐慢下来,每转一圈都像是一个垂垂老矣之人,声音喑哑而无力。
壶嘴在沈孟和蓝启仁之间来回变换,而蓝启仁放在桌上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抠紧桌面,他自己还茫然不知。
一圈,又一圈……
壶嘴慢慢从蓝启仁面前移向沈孟……
酒壶的底座已经无力旋转,渐归平稳,就要定下乾坤。
蓝启仁另一只手不自觉捏紧了衣袍,尽管他脸上镇静沉稳,未有丝毫异样,但眼里的紧张情绪早已肉眼可见……
壶嘴在沈孟面前慢下来,就要尘埃落定……
谁知,那酒壶底座竟如同垂死挣扎之人,硬生生避开沈孟,吱吱呀呀的转到蓝启仁跟前,继而,归于平静……
白色的壶嘴正对着他,而他的视线也正落在壶嘴上……
客栈门窗紧闭,没有一丝风。
周遭一片死寂,半点多余的声响也没有。
他的眼光如同夜空跌坠的星辰,逐渐黯淡无光;像一汪深潭,不起波澜;更似一口枯井,生机殆尽,再无希冀。
沈孟不动声色的握了一下桌下的右手,继而感叹道:“看来,天意如此。”
蓝启仁没应,整个人失神若痴,神色尽失。
“既是天意,顺意便是。”
蓝启仁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沈孟看了他一眼,起身往外去,边走边道:“你回去收拾一下,明日一早,我送你出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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