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阳在下着小雨,气温只有8摄氏度。
龙洞堡国际机场被烟雨笼罩着。贵州的夏天和北京的夏天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味道:一边凉,一边热。‘爽爽的贵阳,避暑的天堂。’确实是这么回事。
上午10点27分,飞机准时落地。
彭雨走出舱门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通了郑胜律师的手机。电话那头是一个苍茫而低沉的嗓音,道:“我知道你这两天会来,要不要我派人到机场来接你?”
彭雨走在机舱通往机场出口的天桥上,身边是一群匆匆忙忙的旅客。说道:“谢谢郑老师,接我这就不用了。我是贵州人,曾经在贵阳工作过,对这个地方大街小巷都还算比较熟悉。请郑老师告诉我一个地点,我找过来。”
电话那头的郑律师说道:“那好吧!你知道贵州饭店吗?省政府附近这个贵州饭店。离医学院不远,我家就住这附近,我在贵州饭店一楼大堂等你。”
“好,我知道那个地方,一个小时内,我准能赶到。”彭雨挂了电话。
其实只用了不到四十分钟,彭雨就已经打车来到了贵阳北京路与安云路交叉口的贵州饭店一楼大堂,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郑胜律师——一个五旬开外目光如炬霸气侧露的高个男人,头发黑得发亮,居然穿着青色风衣,这可是夏天——贵阳的夏天。贵州有句老话叫‘下雨当过冬’,夏天穿风衣并不奇怪。郑律师也认出了那个向他走来的年轻人,站起来伸手说道:“你一定就是小彭。”
彭雨握住了郑律师宽大有力的手掌,道:“对,我就是彭雨。”
两人在贵州饭店大厅内的沙发上坐下,彭雨不自然地四处扫了一眼,在这种公众场合谈事他虽然不是第一次,但感觉上总有些不习惯,特别是今天要谈的事情不太适合拿在大庭广众之下讲。彭雨说道:“现在已经是午饭时间,要不咱们叫服务员来,点两个小菜,去包房边吃边聊。今天还有许多问题需要向郑老师请教。”
郑律师摆手道:“午饭我已经吃过了,因为下午两点还有一个会要开,咱们就长话短说吧!前久接到李潇主任电话,我便开始留意你那个案子。网上可有不少关于写你哥哥案子的文章。说句心里话,你的案子我真不想接。原因有二,第一;我真的特别忙,手里一堆的事。第二;你那个案子特别大。你知道吗!在贵州这个地方一般人遇到你这种情况几乎都是请的‘法律援助’。因为你是李潇的朋友,我现在真是左右为难。你就实话告诉我吧,你请律师想到达到一个什么样的效果?”
郑胜律师的开场白让彭雨有点泄气,他辛辛苦苦从北京过来可不是要见一个不想接他案子的律师,想想可能是怪当初的沟通不到位,这年轻人忧郁地说道:“其实我从没有想过,我请律师打官司要达到一个什么效果,我唯独的想法就是希望法律能够尊重事实。”彭雨说话的过程中递给了郑胜律师一份《举报材料》,接着说道:“郑老师既然关注过我哥哥的案子,那你一定注意到了:他死得太冤,死得不值,死得悲惨。如今我注销公司,放下一切,就想给他讨个公道。我这个要求于情于理于法都该不过分吧!如果非要我说清楚请律师做这个案子需要达到一个什么样的效果。我想莫非就是两点:一,保护孩子安全。二,让幕后真凶伏法。”

郑胜律师放下手上那份一直拿着的《贵阳晚报》,接过彭雨提供的《举报材料》认真看起来。突然听见彭雨提出两点要求,郑胜律师停了下来,说道:“等等,你刚才说保护孩子,告诉我,你要保护谁的孩子?”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孩子在他思路之外。彭雨说:“当然是我哥哥彭克忠的孩子,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名字叫彭景寒。”郑胜律师追问道:“目前这个孩子在哪里?由谁抚养?”
“在贵阳!在一个封闭式的私立学校上小学。至于说抚养吧!应该说是学校的老师在抚养。但费用这一块,一直都是我在出。这个孩子在凶案尚未发生之前就已经到贵阳来了,他是错误婚姻的牺牲品,几乎一直是个孤儿。”彭雨如实相告。
“那么你所指的幕后真凶又是谁?”
郑胜律师已经看完了彭雨提供的《举报材料》。其实他看完目录就几乎明白是怎么回事,也猜出了当事人彭雨今天来的目的和他心里的想法。这就叫专业。
彭雨说:“真凶就是胡远笔,这不需要问。路人皆知的事实。”
郑胜律师说:“我大概清楚你的意思了。可是警察会对你说,是胡海杀了你哥,而不是胡远笔杀了你哥。严格说来,你的要求不过分。通过你这份材料分析,胡远笔涉案这个说法是成立的,但推理不能当证据。现在我还有一两个小问题需要问你;你知不知道:你哥彭克忠和这个胡远笔的婚姻关系有没有解除。”
彭雨回答道:“没有。离婚官司打了两年多,开过一次庭,就在当地的一个法庭,叫董地法庭开的庭。当然我不可能知道背后发生了一些什么故事,我只看到最终的结果是法院不准我哥哥和那个背叛了他的妻子离婚,理由是因为他们已经有了孩子,并且还依法领取了结婚证。这个结果我哥不服,他上诉了。后来上诉就没有了下文。如果婚姻关系解除了,我哥哥早已远走高飞,断不会是这个结果。”
郑胜律师沉吟道:“农村的法庭,他这样判一点都不奇怪。可这婚姻关系还存在,这案子就有点难办了。通过你提供的材料来分析,这个胡远笔还真是心狠手辣呀!你看她这回玩的可是‘一箭三雕’把戏。杀了你哥哥,她便可以为所欲为,明目张胆寻找新欢。如果你哥哥有点小遗产什么的,那么顺理成章就归她名下了。最后要是这个案子她卷不进来,那么那个孩子,理所当然也应当由她来抚养。”
彭雨说:“就是因为有这些原因,我才坚持要请一两个专业的刑案律师。其实一直有人给我出主意,让我找‘法律援助’,那样我们还能省些钱,可是我担心义务援助这种情况下人家不出力。现在那个孩子已经置身险境之中,坊间有传言,胡远笔家族出5万元买那孩子项上人头。前阵子我曾经想过把孩子送去国外,可是因为不具备这个经济能力,终于放弃了。这孩子是我哥哥唯一的遗孤。我的侄子。我必须保护他周全,官司结果如何我们左右不了,但我可以保证在这个孩子成年之前他不会出现在胡远笔的视线范围之内,我有义务和责任让他远离魔鬼和灾难。”
郑胜律师沉默了片刻,再次将那份本来已经放下了的《举报材料》拿起来,认真看了其中一两条,才道:“最后一个问题:你的父母,现在是什么情况?”
彭雨明白郑律师的意思,说道:“父亲已经去世,母亲尚在,已经70高龄了。身体不好,行动不便。现在我家里的任何大事小事,我一个人说了算。”
郑胜律师道:“明白了。我知道你今天专程从北京赶来是请我出来做你这个案子,但是我现在真的还不能答应你。这样吧!我明天下午给你回话。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得回所里看看我的时间的一个安排情况,请多包涵。再说如果接你这个案子我还得找一个资深的助手。这种命案,律师之间也需要相互监督保护,最好是两个人共同来做比较好。鉴于你是李潇朋友,你的案子我会尽可能接下来,前提是在时间允许的情况下。其实反过来讲,这个案子做好了对你来说也同样是一箭三雕:首先,你为你哥哥报了仇;其次,你可以以你母亲的名义顺理成章接管你哥哥的全部遗产;最重要的一点是,只要把那个女人给弄进去,那个孩子应该也就安全了。其实刚才在和你谈话的过程中我就已经听出来了,你最关心的是那个孩子的安全,当下把那个孩子保护起来对你来讲只怕比打这官司还要重要。是不是这样子?”
彭雨说:“也许吧!无论如何,我不能让我哥哥断了后。我们生活在农村。请郑老师理解。农村有句古话叫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再说那毕竟是一条鲜活的小生命。孩子是无辜的,他不该受牵连。不错,保护好这个孩子已经是我们全家人当下面临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无所谓。有一点,我需要说明:我哥哥根本没有任何遗产,他只有一屁股的债务,他是被他的外家洗劫殆尽之后才杀害的。他曾经想过和那个名字叫胡远笔的婊 子好好的过日子,甚至向亲戚朋友借了许多的债去修房子,现在他出事了,房子的建材早在他活着的时候便已经被他的外家盗卖一空,房子修成了烂尾楼。另外,他借用了不少善良的乡亲的贷款证向银行贷过款。我都不知道怎样去面对那些老实巴交的父老乡亲。”
听完彭雨的讲述,郑胜律师头都大了,说道:“看来问题很复杂,由于时间关系,我得走了。明天下午三点,我们仍然在这个地方再见一次面,接不接你的案子到时我会给你一个准话,即便是我因为没有时间不能接手你这个案子,我也会给你出主意,甚至推荐更好的律师。你是李潇的朋友那么也就是我郑胜的朋友。我需要给你讲明的一点就是你的材料我认真看了,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那个叫胡远笔的参与了当天的犯罪——杀人。你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对你更有利的线索。这份举报材料我拿回家再研究一下。记得明天下午三点,我们再碰一次头。你再仔细想想。”
彭雨将郑胜律师送到门外,心里想着:这直接证据得去哪里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