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了周五。天气,阴转多云。东北风。气温10到18度。
彭雨天不亮便去汽车租赁公司提车,原来他连夜租了一辆三菱越野,一早在黔灵山公园门口接上郑胜律师和王杰律师,然后驾车直赴家乡水城县化乐乡。
车驶离贵阳市区,上了贵黄高速清镇段,这时坐在后排的郑胜律师说:“小彭啦!你那个《举报材料》,后来我又认真仔细的看过几遍。其中有一条你不知还记不记得。你大概是这样写的:你有一个姐姐,叫彭克珍,住在六枝,当初你哥彭克忠和你嫂子胡远笔因为婚姻关系的原因和家庭环境的原因,把他们的孩子彭景寒送给你姐姐抚养,后来这个胡远笔因为缠上一个姓蔡的情 夫,曾经打算要把你那个叫彭景寒的侄儿也就是她自己的亲生儿子盗走准备卖掉,你姐姐彭克珍为了保护彭景寒这可怜孩子,和胡远笔发生抓扯,还用铁铲把胡远笔的脸给打伤了,为了这事你姐姐彭克珍曾去坐过牢,被关押在六枝的后山监狱,我想问这是事实么?”
开车的彭雨说道:“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拿来编故事,当然是实情。”
王杰律师插了一句:“那份《举报材料》我也看了,这个女人简直就不是人,天良丧尽,人性全无,为了偷 情连自己老实本分的丈夫也杀,何况是卖儿子。”
郑胜律师说:“通过此案前因后果综合分析一下,不难发现,那女人就他妈一死变态,压根就不是个正常人,这种变态什么事干不出来?为了自身的快乐和所谓幸福,你让她去杀她妈,我看她都不会有半点含糊。这也是这么多年我做案子所碰到的最不要脸的一个女人了,简直是朵奇葩。那么小彭现在你姐出来了没有?”
彭雨说:“已经出来了,她才坐了不到一年的牢。”
郑胜律师说:“那么现在你姐姐是住在哪里?”
彭雨说道:“六枝。出狱之后回到她自己原先的家里了。”
郑胜律师说:“我们现在是在安顺境内对吧!刚才我看到夏云服务站了。这样吧!一会咱们先去一趟六枝,我要见一下你这个姐姐,我有几个小问题需要问她。通过她坐牢这个事情可以看出来,你哥和你嫂子之间的矛盾早已不可调和,甚至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我要向你姐姐了解些事,她的证词对你哥案子有帮助。”
彭雨说:“好。六枝是我们此行必经之地,我过六枝时停一下就是了。”
因为出发得早,进入六枝还是清晨。时间:8点18分。大街上冷清清的,行人稀稀,店铺几乎都还关着门。彭克珍才刚刚起床,正在打扫自家那间小卖部的卫生。弟弟彭雨带着两个客人突然出现,做姐姐的惊讶不已,连忙招呼坐下。
彭雨介绍道:“这两位是郑老师和王老师,是我请去做我哥那案子的律师。今天我们登门造访,是因为郑老师有几个问题需要和姐姐沟通。关于当初你们收养彭景寒的事情。以及后来你因为什么和胡远笔发生纠纷,最终如何去坐牢这些情况。请大姐如实的给两位老师讲一讲,尽量讲详细些,这对我哥的案子有帮助。”
王杰律师已经拿出了纸和笔,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郑胜律师随意问道:“克珍啦!你这房子可不小,是租的还是买的?”郑律师比较善于察颜观色,他瞧见彭克珍有些手足无措,脸露惊色,大概是心里紧张,这才先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缓和一下气氛,还半开玩笑说道:“在我们这些老头子面前,你们都还算是晚辈,所以我就叫你克珍了。你家条件不错呀!”
这样随和的谈话果然拖近了距离,彭克珍说道:“房子是自己盖的。”
郑胜律师说:“在这个镇上盖这样一间房子那可得花不少钱。”
彭克珍道:“也没花多少钱,我们是拆迁户,老屋在塔山村,被水泥厂征用了,得到点赔偿,现在这房子的土地也是塔山水泥厂统一安置的。搬到这里之后日子还不如当初在村里好过,没有地种了,吃棵白菜也得去买,一家人的生活就靠这小卖部。条件能好到哪里去?小卖部一天能卖一两百块,利润才四五十元。”
是时候可以谈‘正事’了,郑胜律师笑道:“有间房子住就已经不错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帮你弟弟彭克忠抚养他的孩子彭景寒的?”
彭克珍想了一想,道:“大概有五年多了吧!我也不是很记得了。那是一个冬天。飞着雪花,我弟弟顶风冒雪乘火车把孩子送到我家来,人都冻僵了。”
坐在椅子上的王杰律师把信纸摊在膝盖上,认真地记录着。
郑胜律师说道:“到现在我还是没有完全理解。你说啦!你弟弟彭克忠有手有脚,做着生意,还当着校长,按理说这当校长的收入都不会太低。还有他老婆,据说也不是四肢不全的残废,他们就只有那么一个孩子。那么问题来了,他——当然我指的是你弟弟彭克忠。彭克忠为什么要把他唯一的孩子交给你来抚养?”
彭克珍在靠近货柜的小凳子上面坐了下来,如实回答:“当初我弟弟彭克忠也说了,他每天要上课,没功夫照管孩子。那个时候他们好像还没有开始做生意,照相馆是后来才开的。当时他身无分文,走投无路。他的老婆胡远笔每天只知道赌钱,孩子生下来之后从来没有照顾过哪怕一天。当然,孩子的妈妈胡远笔也许还有些‘特别的事’要忙,这个我弟彭克忠也是后来才知道。可怜啦!那时候克忠负债累累,工资还被停发了,他养不活孩子。他把孩子送我也是万不得已。”
郑胜律师点头道:“我明白了。一个男人把自己亲生儿子送人,这肯定是有苦衷的。你说你弟弟彭克忠当初负债累累,工资还停发了,因为无力养活孩子,这才把孩子送来给你。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负债和停发工资,你能解释一下吗?”
彭克珍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我弟弟对他那个该死的‘家’,一直都很照顾。他在化乐教书,本是租房住。他负债就是因为要修房子,这才给乡亲们借了几十万。结果房子没修起来便被那千刀万剐的淫 妇胡远笔给低价贱卖了。至于说他被停发工资,这说来就更加气人了:那是因为当初他被猪场街上的村霸乌温荣一家打坏了。这个事情,据说和那胡远笔也有关系。我弟生前说过。苦于没有证据。他受伤后去医院住院,学校垫付的医疗费,后来就从他的工资里面扣了。”
郑胜律师说:“停发工资这个环节,小彭的《举报材料》当中没有体现。原来是这样。彭克忠被猪场当地的村霸乌姓一家打伤,《举报材料》上面说是轻伤,附有法医报告。医疗费是彭克忠自己出?当事人也没受法律制裁,是这样吗?”
彭克珍说:“对,就是这样。案子发生四五年了,一直都没有人管。”
郑胜律师对那个一直书写不停的王杰律师说:“重点记一下这句,通过《举报材料》分析,彭克珍打伤胡远笔,结果怎么样?坐牢了。《举报材料》还说了另一个事。彭克忠打了胡远笔几下,又是送看守所又是罚款。然而彭克忠被打成轻伤却没人管,医疗费还自己出。什么情况?看来咱们还得去一趟那个化乐派出所。”
王杰律师说:“是啊!我隐约感觉这个凶案背后藏着一堆见不得人的东西。”
郑胜律师接着问:“后来胡远笔怎么找到你,她找你是要做什么?”
往事历历在目,彭克珍眼中已经布满了泪花,硬咽道:“胡远笔和一个贼眉鼠眼的男的开一辆面包车来六枝,她找我是为了要回那个孩子彭景寒,后来打听到他们是拿去卖钱。因为我知道她和我弟的关系一直不好,她一天到晚游手好闲,根本不具备养活孩子的能力,同时我也看出她不怀好意,因此不敢把孩子给她。”
郑胜律师打断道:“等一下。你是怎么打听到她来六枝你家,是要把那个孩子彭景寒拿去卖掉?这个比较关键,你能不能提供相关证据之类的东西?”
彭克珍说:“那段时间,胡远笔天天在我家门口骂我,撒泼。她在骂我的过程中自己就说漏嘴了。和她一块来六枝的那个男的是她的情 夫,姓蔡,遵义的。这男的后来自己对别人也说了,孩子就是拿去卖,并且买家都找好了,还收了人家的订金,最后因为给不了买主孩子,那买主催讨订金和罚金,那姓蔡的四处借钱,这才把卖孩子这个事情给完全捅了出来,风声很快就吹到了我们的耳朵里面。”
郑胜律师摇头道:“虎毒尚不食子,天下居然有这等蛇蝎心肠的妇人。可惜还是没有证据,看来得找到胡远笔那个姓蔡的情 夫,这事得公安去干。那么你又是怎么把她打伤的,你又是怎么去坐的牢,你个人认为你这牢坐得冤枉不?”
彭克珍说:“既然伤了人,犯了法,那么坐牢也就不存在什么冤不冤枉了。其实我本无心伤她。我这人天生胆小,踩只蚂蚁都不敢。是她自己提着铁铲来打我,被我家邻居小张干扰了一下。我就是用她自己拿来打我的那把铁铲反手打了她。打了一下我就停手了,打在她的脸上。当初警察过来调查时把这些都问了。”
郑律师道:“明白了。你坐了多久的牢?”
彭克珍说:“8个月。”
这时彭克珍的丈夫林兴文起床了,这家伙打了一 夜麻将,还没完全睡醒,揉着眼睛走过来,当他听说这两个人是律师,来调查彭克忠血案,林兴文嚷道:“彭克忠的案子,我最是清楚,他们夫妻关系如何恶化,后来如何被杀,从头到尾,我都知道,他被杀了之后我还去了案发现在,惨不忍睹,几千人在那里看呢!”
郑胜律师让助手王杰也取了林兴文的证词,这林兴文反反复复讲了半天,他所反应的情况和彭克珍所说的内容大同小异,甚至细节方面还没有彭克珍说得全面。
两份笔录都出来了,王杰律师照着自己的记录念了一遍,彭克珍和林兴文都表示没有任何异议,实情就是这样。在郑律师的安排下,夫妻二人签字画押。
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大姐彭克珍准备了午饭;杀了一只鸡,还炒了腊肉、香 肠。两个律师倒都吃饱了饭。彭雨一腔心事,满腹凄惨,几乎没怎么动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