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二）

看着我不知所措的样子，他只是叹了口气说：“你当真是一点儿也不懂我的心。”然后，便接过我手中的汤碗自顾自地吃起来。

李承鄞真是阴晴不定，刚才还好好的，我怎么就不懂你的心了呢？我若是不懂你的心，能在你生病的时候不顾危险把赵良娣放出来，就为了你能见她一面？我若是不懂你的心，能向皇后装病，就为了成全你和你的瑟瑟一起去浴佛节吗？

古往今来，就没有哪个正妃当得像我这样憋屈！你非但不领情，反而说我不懂你的心。

我郁闷地趴在桌子上，不知道为何，我总感觉李承鄞对赵瑟瑟越来越冷漠，往常他总是瑟瑟、瑟瑟地叫着，好看的眸子闪着星光。可现下他只冷漠地叫她赵良娣，客气疏远得仿佛三年的恩爱只是逢场作戏。

我想起上元节他在城墙上甩开她的手，或许从那时起，就有了变化。

他昏迷的这些日子里，永娘同我说，我被刺客带走的那几天，他将自己关在丽正殿里，不许任何人入内，就连赵良娣都被关在殿外。他还时常三更半夜来到承恩殿，屏退了众人，只是一个人呆呆地坐着，直至天明……

或许，他是在意我的，我心中自然也是欢喜的。可他也曾那样深爱过赵良娣，因为我的出现，破坏了他们原本的爱情。东宫只有一个李承鄞，他的爱若是给了我，就势必要冷落了她。有时候，爱一个人也是残忍的。

天色渐晚，殿内没有添灯，昏暗的光线增添了我的睡意，我的眼皮沉沉的落下，失去了意识。恍惚中有人将我抱起，轻轻地放在床上……

刚睁开眼，李承鄞缀满笑意的脸就占据了我的整个视线，我赶紧闭上了眼，这一定是噩梦，我还没有醒……

“醒了？”

许是识破了我在装睡，他将我从床上捞起来，叫永娘拿来手帕，轻柔地擦拭这我的脸。我脸上又泛起了一抹红晕，我想此刻我的脸一定很红很红，连胭脂都不用涂了，若是让李承鄞看到我这个样子，那我可就不用活了！我别扭地撇过脸，不去看他，强迫自己恢复镇定，我堂堂西洲九公主可不能这么没有脸面。

可李承鄞不这么想，他却以为我还在因为昨晚的事情同他闹别扭，他双手将我的脑袋掰向他，强迫我与他对视，认真地说：“小枫，我知道我以前对你很不好，我不是一个好夫君，还时常和你争吵。但是当你被刺客带走时，我真的慌了，我很害怕失去你，我以后会对你好，你不要离开我，我只爱你一人……”

不要离开我，这句话不知醒来后李承鄞说了多少遍，反正我是听腻了。我只得敷衍地回复他“好”，便让永娘替我梳妆。

用过早膳后，皇上来了。他先是问了李承鄞的状况，转而询问我刺客的事情，一改往日平和的形象，他语气中有着不容质疑的天子威严。

他问我：“你可见过那刺客的模样？”

我摇摇头说：“他一直带着面罩，我从未看见他的模样。”我自己不禁佩服起自己来，来到澧朝这三年来我说谎的技术真是大有长进，如今面对当今圣上，说起谎话来也面不改色。

其实还是有破绽的，我的手不安地握着裙角，渗出冷汗，不过皇上并没有怀疑，想来在他眼中我也只是受害者罢了。

“那刺客为何会带你出现在承天门？他要带你去何处？为何又会放你离开？”

皇上这一连串的问题让我有些招架不住，又不能说出刺客是顾剑，我心里很慌，不知如何回答，只得说：“儿臣也并不知晓刺客的目的。”

他似乎还想继续逼问下去，这时李承鄞却说：“父皇，想来太子妃受了惊吓，一些细节想不起来也是情理之中。”

我没想到他竟会在父皇面前替我解围，他可是从未顶撞过陛下。

皇上不悦地皱了皱眉，转而朝向他说道：“鄞儿，你火烧承天门，使得民心惶惶，朕暂且认为你是情势所迫，为救出太子妃，捉拿刺客，便没有降罪于你。朕将刺客一案交于你手，你不仅多日毫无线索，还在眼皮底下放走了刺客。朕本以为你办事稳妥，才把如此重要之事全权交于你，可你却因儿女情长，屡次失了分寸，朕对你很失望！”

说罢，便转身离去了，我虽然没有看见皇上的表情，只他的背影，就让我感到冰冷彻骨。

这几日，不知为何，我日日都能见到李承鄞。之前，他以伤病未愈，需要照顾为由，将我日日留在丽正殿。念在他是因我受伤，我见他可怜，便留了下来。

可是，伤好之后，他便常常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赖在承恩殿。见我没有拒绝，他便愈发得寸进尺，竟然执意要留在承恩殿过夜，我说“你回你的丽正殿去！”

他却理直气壮地说“太子要在太子妃殿内过夜有何不妥？”霸道得让我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好在他只是抱着我睡觉，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秋日夜里十分寒凉，可身旁那个人却像火炉一样温暖，我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靠去，他没有拒绝，只是将我抱得更紧……

那日我在殿中无事可做，和阿渡打叶子牌又总是输，和永娘打倒是总能赢，可她有意让着我，几番下来，我便觉得十分无趣。

我忽然想起皇上与李承鄞说的话，便问永娘：“你们醴朝的城门是不是都很重要？”

“回太子妃， 上京城池众多，自然也有许多城门，每一扇城门都象征着一座城，自是十分重要。尤其是承天门，那是皇权的象征，代表着天家威严。”

“那若是有人火烧承天门……”我还没有说完，就被她打断了。

“太子妃莫要乱说，这火烧承天门可是死罪，不要说平民百姓，就连皇亲国戚也没有那个胆子！”

我忽然明白那日皇上在殿内为何如此盛怒，想不到，李承鄞竟会为了我犯下死罪，我心中自是充满了愧疚，没有再因他的不合理请求而与他争执。

承恩殿和丽正殿隔了大半个东宫，之前将我安置在承恩殿想来是李承鄞讨厌我，想让我离他远一点。可现下他又不得不每日穿过大半个东宫来找我，李承鄞这个人，真是让我看不透。

许是每日这样有些疲倦，他便以之前刺客还未抓到、保护太子妃安全为由，让我搬到离丽正殿最近的一个殿宇，并亲自提名为慕枫殿。我并不是很明白这个名字，但永娘听到这个名字倒是十分欣喜，笑盈盈地对我说：“想来太子殿下对太子妃还是颇为在意的。”好在，这个名字中有我的一个枫字，我也并不讨厌。

慕枫殿比承恩殿大了许多，据说是东宫中除了丽正殿中最好的殿宇，之前李承鄞本想将赵瑟瑟安置于此，可先皇后不许，认为这样有失尊卑，现下倒是便宜了我。

慕枫殿中有一大片枫林，永娘同我说这是李承鄞特意派人移栽于此的，这番工程不知又要耗费多少民脂民膏，当真是浪费。

我本不叫小枫，我叫玛尔其玛，我的名字是阿娘取的，西洲沙漠湖边有一种树，叶子像霞光一般红，映在湖水里，可美了！阿娘见我是个女孩子，十分欢喜，她觉得终于生了一个女娃，能穿红衣，像玛尔其玛叶子那么红的衣服，映在湖水里，一定漂亮极了，所以她给我取名叫玛尔其玛，那种树的名字，就叫玛尔其玛。

“我们中原也有一种树，秋天的时候，叶子就像晚霞那么红，那种树叫枫。”

记忆中曾有人这样和我说过，我的中原名字也是他取的，只是我却怎么也想不起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