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太子妃，饭菜有些凉了，太子妃先用膳吧。”

“永娘，再等等吧。”

“太子妃是在等太子殿下”

……

不想承认我是在等他，我便拾起银箸随意地吃了两口。自从我搬到慕枫殿，不论政务多么繁忙，李承鄞总是雷打不动地同我一起用晚膳。饭桌上，他同我讲的无非是前朝政事，我本无意理会，但看他十分耐心地讲，我便一头雾水地听着，还时不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想当年方尚仪教我礼仪时，我就是这般糊弄过去的。我同他讲的也不过是宫内的琐事，什么这几日打叶子牌手气很好，什么今日在殿前摔了一跤，他饶有兴趣的听着，看着我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一对桃花眼泛着星光，还用大手温柔地揉着我的膝盖“还疼吗？”我摇摇头，不过是摔了一跤罢了，我们西洲儿女可没有那么矫情。可李承鄞倒好，不仅请了太医，还罚了陪在我身边的婢女，现下整个东宫都会认为是我娇柔做作。

我曾想若是他能对我温存一点，我恐怕就真的难以离开他了。如今，他真的就对我如此温存，甚至比曾经对待赵良娣还要温柔几分，还时常说着那些动人的情话。我也就真的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不知何时，我也和后宫中的女人一样在那儿巴巴地等着，盼着。可他是太子，是储君，未来还会是天子，三宫六院亦是寻常。他的夜晚，从来不会只属于我一人。

若我不是九公主，只是一个寻常的西洲女子，他也不是太子，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原百姓，我便可以和他天天在一起，一起骑马、牧羊，我还可以为他生很多个男娃娃、女娃娃，不必理会皇宫纷争，无忧无虑的生活，直至暮年。他若是敢招惹其他女子，我定会将他锁在家中，让他日日只能看见我一个人！

“太子妃，婢子听闻今日太子殿下政务繁忙，现下还未用晚膳，就连午膳也未曾用过，婢子担心……”

说罢她将一个食盒推给我，我便理解了她的用意。听说最近朝堂上局势紧张，好几个旧案重翻，直指赵高两家，龙颜大怒，草木皆兵。想着他大病初愈就要卷入朝堂的尔虞我诈之中，我自是心生怜悯，动身向丽正殿走去……

今夜不知为何，偌大的丽正殿竟空无一人，往日守夜的太监婢女也不知去处，殿前一角的昙花发出淡淡幽香，月光如练，凉风如水，它就那样轻盈的展开自己的双臂，如精灵般超凡脱俗，不含一丝一毫的杂念，美得让人窒息。我快步走进殿内，想和李承鄞共享这昙花一现的美好。

但，一个白色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借着朦胧的月色，我看见秋风吹起他的衣角，像是昙花盛开的花瓣。

师父为何会在这里？我知道那日的刺客是他，却不知晓他与李承鄞相识，或许那日皇上遇刺、李承鄞出现在鸣玉坊，并非巧合。心下蛰伏着的小小的怀疑，竟像一颗罂粟花般，在我的心头慢慢绽放。我看着他身旁那个黑色的身影，月光毫不吝啬地洒在他的脸上，我从未觉得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如此幽深，仿佛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而我，就坠入其中。

“我要带她回西洲！”那人语气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

“现在朝堂局势紧张，你不能带她回去。你知不知道你那日擅自将她劫走本就引起皇上猜疑，若她回到西洲，定会有人借机泼脏水，将战火引入西洲！”虽面不改色，但我能察觉到他语气中隐藏的怒意。

“你是不想放她走吧？她不应该留在你身边，这东宫不是他应该带的地方！”

“他是我的妻！你带不走她！”我看到他紧握双拳，面目变得狰狞。

我从未见过如此愤怒的李承鄞，以前我同他吵架时他不过是言语刻薄了些，紧锁眉头，可从未有人如此激怒过他。

他转而却露出嘲讽的笑容，说道：“她之所以会同你离开，不过是错把你当成了顾小五，可你不是顾小五，我才是！”

那人突然变得慌张：“你都想起来了？”

……

“砰！”手中的食盒落地，鸳鸯炙的香气混合着幽幽昙香，在殿内久久回荡。

“顾小五……”我喃喃道。

随即，我便迎上两个慌张的面容，一个是手足无措地惊恐，一个眼底有着数不尽的悲伤……

我知道，顾小五曾经是我的情郎，我知道，我曾经很爱很爱他，即使我忘记了有关他的全部记忆，但我依然还记得，爱着他的那种感觉。

现在，他就在我的面前，我却浑然不知，还差点与他再次错过。

“顾小五”我跑过去抱住了他，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抱他，他的怀抱有着熟悉的温暖，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檀木香，让我有种安然的感觉。

我永远记得，只有抱着你的时候，才有这种感觉。

他没有回应，一切像是静止了一般……

许久，他紧紧地回抱着我，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说道：“小枫，是我，我是顾小五。”

“顾小五，我终于找到你了！”

重逢的喜悦推动着我的心，我仿佛回到了那一望无际的西洲草原，恍惚间，我看到那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明媚的笑容和她情郎炽热的眼神……

一个白色的身影不安地动了动，忽然，他紧紧地拽着我的手臂，想要将我从李承鄞怀中拉走。

“小枫，他不是顾小五！你应该和我回西洲去，他不是你应该信任的人！”他的声音颤抖着，偏执得有些疯狂。

就像将我从鸣玉坊劫走那次一样，又一次的，他又想残忍地将我和我的顾小五分开。

一股愤怒涌上心头，我大力甩开他的手。

“那你呢？你难道就值得我信任吗？你不是顾小五，为何要骗我？为什么一定要把我从顾小五身边带走？”

他似乎还想解释什么，但他半张着嘴，犹豫了半天，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我也失去了耐心，不想再听他欲盖弥彰的谎言。

“你走吧！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他落寞地转身，不知为何，从他的背影中，我竟看出了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