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水（一）

这几日，我时常做梦。

梦里，那个叫顾小五的少年为我捉了一百只萤火虫，我们在胡杨树的阴蔽下，借着月光，热情地拥吻。

梦里，他为了不让我陷入流沙中，竟松开了我拉着他的绳子，任由流沙将自己一点点吞噬。

我甚至还梦到，他为了娶我，不顾风险地去杀白眼狼王。

梦醒后，床边的那个人还在熟睡，他的脸沐浴在晨光中，平静安稳的睡颜像极了我的顾小五，那般纯粹，那般温柔。

我拉开他的裤脚，一个如蜈蚣般狰狞的伤疤映入眼帘，透露出被野兽撕咬过的痕迹，他定是我的顾小五没错了！

我的动作惊醒了浅眠的人，我扑到他的怀里，轻轻地啜泣着。他有些慌乱地抱住我，我哭得更凶了，将他胸口洇湿了一大块，连肩膀都在颤抖着。

“小枫，你又做梦了。”他用手轻抚我的后背，一下一下帮我顺气，他的手有些颤抖，透露出些许的不安。

每次梦醒他都执拗地要我同他重复梦境，我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梦里美好的曾经，当梦被证实后，心底蛰伏着的小小的悸动也渐渐浮现，我觉得，我是这个世间最幸福的人儿。

可是不知为何，我从他的眼底看出了慌张，我似乎有种错觉，他并不希望我记起曾经的一切。

李承鄞，不，我的顾小五，对我是极好的，他一定是怕我想起来会难过自责。

是的，他待我是极好的，他知道我不喜欢珠钗饰品，就时常送各种稀奇物件供我玩乐，还派人去西境取了好多美酒，只是不许我贪杯罢了。

似乎我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给我，但，唯有自由除外。

自那日以后，东宫便加强了防守，尤其是我的慕枫殿，他也不再默许我出宫。

每日，不管政务多么繁忙，他定是要来我的慕枫殿一趟的，好像只有看到我，他才会心安。

有时，我不过是在花园里散散步罢了，他见我不在殿内，便发了疯似的四处寻我，还叫来了一大队羽林军。

我还来不及放下修剪好的花枝就气冲冲地向他跑去。

“李承鄞，你又发什么神经？”

谁知，那人紧紧地搂住我，像是粘在我身上似的，怎么都扒拉不下来。

我真没想到，他竟然在殿前，当着一大堆太监婢女甚至是一队不苟言笑的羽林军的面，就这样抱着我！

我的脸都羞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良久，他似乎也觉得有些失态，便遣散了众人，可他仍旧没有要放开我的意思。

“小枫，我不能再承担任何失去你的风险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透露出一种不符合他年纪的苍凉。

失去我？

不知为何，他要如此这般小心谨慎地对我，就仿佛我是一件精美的瓷器，须得仔细捧着，生怕磕了碰了。

可我们草原儿女，不似中原女子般娇弱。我自幼便自由惯了，阿爹阿娘虽是约束我，可我经常偷偷溜出王宫，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有人如此待我，我当真是很不自在。

可是看着他数不尽的担忧和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的悲伤，我实在不忍回绝，也只得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