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宸急匆匆赶到山巅，远远地望见山头上林烽打坐的背影，他一撩衣摆正要上前，就被白雪观的观主拦下了脚步。
“小友止步。此时万万不能打扰文耀啊。”观主是个白发白须的老头，笑眯眯地拦在他们身前。
林宸觉得自己的三魂六魄许是落在了山下，此时看人都是乱糟糟的重影，他闭了闭眼，心中蔓延开荒唐的情绪，“不……老先生，我是他的儿子，是来接他回家的。”
“小友没明白我的意思，”观主摇摇头，怜爱地看着他，“我是说，文耀他不能走啦。他方才见到天光破云霞，心中悟道，兴许要在白雪观多留一段时间咯。”
“那……要留多久？”
“许是三五年，许是三五十年。”
宋岚一把扶住摇摇晃晃的林宸，皱眉凝视他，“师父，此事不能玩笑。”
“不是玩笑。你若不信，可以去祠堂看看，如今观中名册上已经有文耀的名字了。我认了他做弟子，现在是你的师弟。”
林宸挣脱宋岚的搀扶，急切地握住观主的双手，解释道：“不、他不能在这里悟道。老先生，我家如今只有这一个长辈了，母亲尸骨未寒，家弟年幼尚需父亲抚养，他不能抛下我们去修那劳什子的道！”
“我恳请您，让我上去，我一定可以说服他的。求求您了！”青年一再作揖，双手发颤，脊背漫上一层又一层的冷。
没有父母宗族的支撑，他根本不知道能不能将孟瑶好好抚养长大。而且修道……修道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怎么能用这种理由就将他们都抛下！
头晕目眩之中，林宸只看见观主的嘴在张张合合，什么“悟道难得”什么“其心坚定”他统统当作听不见。
林宸深吸一口气，灵力在他手心忽然涌动起来，他往身旁随手一拍，借着沙石飞溅的混乱立刻往山顶上跑。
忽然听得孟瑶惊呼一声：“哥哥！”
下一秒一个雷光闪闪的法阵就从天而降压向林宸的头顶，作势要把他压扁在原地！
林宸一口鲜血喷出，四肢跪伏在半路，骨骼被挤压地咯吱作响。
有什么人在说：“痴执小儿，勿要上前。文耀如果道心不稳，很可能会走火入魔身亡的！”
莫大的虚无笼罩着林宸，他只觉得荒谬。
什么道心，什么修行，能让父亲抛下孩子不管？！
“林烽！林文耀你醒醒！醒醒啊……”
他无法起身，充血的眼睛逐渐模糊了视线，却依旧执着地看向林烽的背影。
罡风四起，卷起大雪一般的梨花瓣，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
林宸偏头，用布料蹭去脸颊上的雪粒，想要努力看清树林中越来越清晰的人影，他张嘴开始哭喊。
一个男人背着竹筐停在他面前，大惊失色：“这里怎么有个孩子！”
男人来回转了几圈，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将襁褓抱在了怀里，用宽大的衣袖为婴儿遮挡住风雪。小小的人眨着眼睛看他，露出纯然的笑容，眼睫上凝结的冰雪悄然融化。
“你以后就随我姓，叫林宸吧。祝你今后吉祥如意。”
可转眼间，男人不知所踪，小小的婴孩仍躺在风雪之中，渐渐地被纯白掩盖。
“哥哥，哥哥！”
沾着黏湿液体的双手捂住他的脸颊，血腥味扑面而来。
林宸终于从混沌的意识中清醒过来，他张了张嘴，干渴的喉咙中挤出声音，“阿瑶……”
少年人更高的体温让他从冰冷的回忆中渐渐回暖，他张开手臂将孟瑶紧紧拥在怀里，像是在确定他的存在，也像是在汲取他的温度。
“受伤了吗？”林宸声音沙哑。
孟瑶窝在他怀里，摇摇头道：“没有。”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被自己刺伤手臂的宋岚几人，蹭了蹭林宸沾上血迹的脸颊，无声地笑了，“不是阿瑶的血。”
抱着他的人明显松下一口气，似乎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思考其他的事情，只是轻轻地说：“好，睡吧。”
孟瑶怀疑他的思绪已经模糊了场景，只知道抱着他哄他睡觉。
但孟瑶没什么不开心的。
他一下一下地拍着林宸的后背，唇瓣衔起落在人发丝上的一片梨花。雪白芬芳的，嚼碎了却是苦涩的汁液，如饮下铁锈味的血。
哥哥，就这样依靠着我吧，从我身上索取任何东西都可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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