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追到机场送行来的Steffan紧紧抱住,冷佛突然做了这样决定:
她拉着Steffan回转到朱瑾辉面前坦然指着Steffan说:“Ben, 这人,是我周末去Julia家吃饭认识的,我与他,一见如故,互相喜欢,完全没有道理地互相喜欢,他叫Steffan。”
不等二人开口,冷佛接着对Steffan说:“这位,就是我跟你说买给我戒指在科隆大教堂门口跟我求婚的朱先生,朱先生,待我甚好,一直照顾我。”
“那你……?”两位男士异口同声。
“我现在没有答案,抱歉,你们都回去吧,我未来十来个小时的路程,会好好思考这件事,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冷佛,你知我只想余生爱你护着你…..”朱瑾辉说不下去,已经哽咽。
“Charlotte, 你开心就好,想做我的太太,我会保证教你可以学会我的姓氏的发音的。”
“我还是那句话,我真是怕嫁给你,给你啰嗦死啊。”冷佛笑笑,轻轻走过去与朱瑾辉拥抱。
不,其实冷佛在飞机上并没有时间思考选择谁,而是一直在刷好信用卡买好WiFi信号后,开始跟团队沟通德国路演善后事宜。做一件具体的事情,比想虚无缥缈的事情,难度小太多。
冷佛永远的大将风范,举重若轻,什么难缠的事情,到了冷佛这里,都被轻松化解。
现实世界里的温柔体贴的朱先生,与自己志趣相投的Grossenbacher先生, 冷佛有她的心有所属,更有她的情义担当。
而一直披在身上的宇文留给她的那条灰色的围巾,让冷佛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冷佛把脸埋到宇文温润的大手掌里,那感觉真好呀,好像从此有了依靠的安稳踏实;而听到保险公司的人冷冰冰公事公办跟冷佛一字一句确认他的死讯的时候,好像惊破霓裳羽衣曲的渔阳鞞鼓,冷佛曾是怎样地浑身颤抖,又是怎样的默默无声拼命死忍…..一念到此,冷佛再也忍不住积蓄多年的伤痛,眼泪不止地痛哭出来。
看得隔壁座的德国老爷爷开始小声安慰无用,干脆直接走过来,用力揽着她的肩,拍着她如同拍这一个小婴孩那样温和,然后给她好几块德国巧克力安慰她,一边给她剥糖一边用蹩脚英文说:“都会好的,小姑娘,哭出来也是好的,苦累了就睡一会儿,小姑娘。”
当然也惊动了德国空姐阿姨,空阿姨笑容可掬递上温软的纸巾,然后学着老爷爷的口吻,说一口流利英文:“小姑娘,你要不要喝一杯红酒?”
“要。”冷佛不管不顾肆无忌惮醒着鼻涕,然后把红酒一饮而尽,倒头睡去。
临下飞机,冷佛对老爷爷千恩万谢,老爷爷又把好几块巧克力塞到冷佛手里,温和笑着,还是那句话:“都会好的,小姑娘。”
与殊尘的电话接通,冷佛迫不及待地说“我来你家吧,好不好?”
听完殊尘说的一切,冷佛又哭又笑的,她推殊尘:“你这么吓唬我,该怎么罚你?”
“鸢尾手帕啊,很难绣的呢,你看那蓝色就要四种蓝呢,行不行啊?“殊尘拿出那方绣好的丝帕给冷佛,一直好脾气慢慢说话。
“不行不行,跟我喝酒。”冷佛拿出跟Steffan一起给殊尘买的一条古董手链,细细链子,由熠熠生辉各种钻石和宝石串起,替殊尘戴上。殊尘笑“倒是配当年你给我买的钻石耳环。”
话说完,才发现,哎呀,那可是两对钻石耳环啊,她和顺和一人一对的,如今耳环还在,斯人何在啊?
看着冷佛马上要掉下来的眼泪,殊尘连忙开口:“乖,你才回来,回去倒时差,我跟你家阿姨说了让她煮青菜粥配咸鸭蛋等你回去,我家不留你,我答应闺女一会儿出去吃面,她喜欢有一家面馆里,可以随便吃各种卤,高铭值班,我就偷懒不做饭了。”
“还有这个”殊尘如今不仅研习中草药,还自己学了瑞士注册的芳香疗法:“回家泡澡用的。”
“这么打发我啊?”冷佛闷闷不乐,但是殊尘确实要去接孩子放学吃饭,冷佛也只好听话回家,回到家,有粥喝,有热水澡泡,而泡澡的复方精油,都是殊尘调好的,玫瑰、甜橙、薰衣草、安息香,真是把什么好油都给冷佛用上了,最是舒眠安神。
终于一夜无梦,醒来才说去公司做事,卢煦的电话来,原来:
卢煦每天早上都恨自己为什么又醒来,这样的日子怎么过?
他听冷佛的,总要忙起来,才可以好过些,知道公司里的上上下下人等都需要他,他们都卢总长卢总短找他,商量方案,听取意见,或者签字批准这个或者那个。没有这些,卢煦只想抛开一切,随顺和而去,到底公司需要他,到底不能扔下多年的妻子、女儿的妈妈就疯在那里,自己不管她。就算爱不在了,她,总是她的责任。
这天加班,回到家。
屋里静悄悄。
平日屋子里总是会吵吵嚷嚷的,卢煦雇了一名看护照顾温蒂,但是温蒂时常会大吵大闹,或者动手打人,卢煦这给人家加了钱才算留住人家。
今天没有,看护不在,女儿在楼上自己写作业。
他推开卧室的门,喊:“温蒂,温蒂。”
看到温蒂睡在那里,哦,她睡着了,所以看护偷懒,也许在楼上躲在哪里看电视。
卢煦饥肠辘辘,于是问Jessica要吃什么,他去楼下打包回来,跟孩子吃饭。
等他买回来馄饨,跟Jessica一起吃完,再回去看温蒂,她还在睡。
平日这时候都是温蒂惯例要开始疯闹的时间段,今天卢煦觉得这是难得的清净,他跟Jessica说别忘了妈妈醒来跟看护阿姨一起喂妈妈吃药,自己就开车出来,透透气。
本来是漫无目的,最终,还是不知不觉,开到了清风匝地。
现在他是这里的老板了,喝什么还不是随他,他喝着罗太太专门为他准备的啤酒,坐在他和顺和的专座那里,倚窗凭栏,眼前都是顺和的言笑晏晏的样子。
而,想到动情处,卢煦,只觉得眼睛酸涩,却没有眼泪,看来,眼泪真的是会哭干么?
罗太太见老板来,就简单跟他汇报下最近的情况,没想到那个“代寻流金岁月”的活动,倒是搞得如火如荼的,最感人的是一对在文革里失散的恋人,男的快七十了,女的也六十多了,两人都是郎未娶妾未嫁,是老头来贴的寻人,老太太侄女无意间看到这个寻人,就带了老太太来,这么多年啊,老太太当年先返城,说好等着老头儿,但是谁成想老头的名额让人顶替了去,居然在农村就这样一直呆到退休才回到城里。
卢煦听着,觉得感动莫名,看着罗太太替他们照的照片,脸上全是岁月的痕迹,但是满是幸福的笑容,他说:“他们二老大婚,你替我个人名义包个大红包吧。”
“爸爸,你快回来吧,我怎么叫妈妈也叫不醒啊。”女儿电话打过来。
碰到这样的喜事,卢煦难得今天没有喝醉。听到电话,他说:“我立刻回。”
是,杨雅婵一动不动,完全没有反应,那看护过去看她,然后说:“快,咱们快送医院。”
“怎么了?”大夫问
“我不知道啊,但是她好像没有了呼吸啊。”卢煦还是着急的。
急救室门口,女儿口无遮拦问:“爸爸,妈妈是不是死了?“
“闭嘴,不许胡说。”
没多久,大夫出来:“您是杨雅婵的家属?您爱人服食过量安眠药,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进去看她最后一眼吧。”
卢煦完全没听懂:“你什么意思?”
“您爱人,我们没有救活她。”
岳母接到通知,认定是卢煦要害死她女儿,不依不饶大哭大闹的,后来是外孙女一说才弄明白:是看护喂完她药,Jessica看着妈妈又哭又笑又闹地,就又喂了她一次,这样治疗抑郁症和精神病患者的要本来就与一般安眠药不同,其实周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过的,但是…….再加上发现太晚,致使她完全失救。
两个爱自己的女人都离开了。
追悼会上,岳母突然披头散发打断他的悼词,指着他当着亲朋好友一边哭一边数落他,越说越难听,到底是杨部长明理,拉着太太说:“你让雅婵安心地去吧,别闹了。”是,她不仅数落卢煦,连带把卢煦父母也劈头盖脸说一通,俨然就是这老两口教唆自己儿子害死了她的女儿,当着这么多人,这成何体统啊?!
本来心里无比歉疚,但是让丈母娘这么一闹,卢煦心里反而平静很多,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就这样都过去吧。
冷佛不是不受刺激的,她从来只是说说狠话,从来没有真的想卢太太死,现在卢太太死了,她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她就算死了,顺和也一样不能活转回来啊。
遗体告别,轮到冷佛,她默默送上大捧白色百合,轻轻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