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青海,把简单的行李放下,卢煦就给Jessica打电话,才接通,就有人敲门,他就在电话里,像Jessica小时候一样,一会儿中文一会儿英文跟她说话,哄她,有时候怕她不懂,就把中文和英文都说一遍,声音温柔,一边说:“是啊,上次讲到‘狼来了’对就是‘wolf is coming’”一边开门,看到周硕医生站在门口。“好了,宝贝儿,爸爸有事情,明天接着给你讲故事。”
“周医生,有什么事吗?”卢煦很礼貌,也……很拘谨。
“卢总……”
“还叫什么卢总啊,别笑话我了,叫我老卢就行。”
“卢老师”周医生笑出来:“我每两三年就会过来一次,轻车熟路,倒是你,头一次来,地方简陋,跟你之前的别墅什么的,条件肯定是没法比,我就过来看看,你缺什么,或者需要帮什么忙的?”
“不用不用不用”卢煦连声说“我也是苦孩子出身,这地方很好,都很好。”
“喏”周医生递过来一包东西“这个是电热毯,我自己有一个,出发是想着提醒你发现也许你已经来不及去买了, 我就把我北京的那个带过来,你不嫌弃,就给你先用着,这里,晚上冷的很。”
卢煦的思绪忍不住飞到他自己在祁家豁子租房子住的那段岁月: 屋子里也是冷,每次顺和来,他都提前把炉子生得旺旺的,生怕顺和冻着,那时候,他们就单纯地挤在自己的单人床上,通宵共读红楼,她到了后半夜觉得冷,他就把所有被子都给她围着,自己穿那件军大衣取暖。
然后继续对宝黛钗的故事品头论足,当然也很是风花雪月地比赛,谁可以背下来的红楼诗词多一些,他比顺和大好几岁,好几次他觉得简直要把持不住了,但是看着顺和天真淳良毫无杂质的清澈的眼睛,他最多就是轻轻拥着她,或者拿过她长长的辫子,放在嘴边做自己的胡子,他们的亲密,仅止于此,他,不敢冒犯顺和。即便没有任何真正的肌肤之亲,那间小平房里与顺和共度的岁月,是卢煦一生最珍贵的、最温暖的、最美好的回忆。
“卢老师?”周医生看他失神,再提高一点点声音:“你拿着吧,晚上风大,真的冷。”
“哦哦哦”卢煦讪讪地低下头,接过周医生手里的大袋子:“那好吧,谢谢你,周医生。”
“我和赵大夫和胡大夫一起挤在隔壁,这次男女比例有点儿失调,就你一个男的,所以,我们只好凑合三人挤一下,倒是不容易冷,呵呵,你有事别不好意思,就来敲门,你第一次支边,也许有很多不习惯的,对了还有,你晚上自己烧一壶开水备着,早上洗漱用,这儿的水,早上,拔凉拔凉的,估计你也受不了。”
他那时候,每次出差,顺和都会细致地替他安排行李,当然这件行李会被他放到车上,不给雅婵看到,不仅是换洗衣物,洗漱用品,连他要喝的茶、咖啡,还有他喜欢的蒜味花生,都给他装好,在外边,她就天天给他短信,一会儿说看天气预报他那儿冷了要添上一件毛背心,一会儿有嘱咐他今天应酬之前要喝护肝解酒的那个茶,等等,卢总喜欢自己亲自出马谈客户,大家都心服口服,当然大家不知道,卢总只有这时候,可以肆无忌惮跟心爱的顺和,在短信里,卿卿我我。
闪念过去,卢煦还是好脾气笑笑:“你们都是巾帼英雄呢,别想着照顾我了,我也做过洋插队呢,自己的事情,可以自己料理,谢谢谢谢。”
周医生跟冷佛要好,就跟冷佛汇报卢煦还算妥当,情绪也还稳定。
冷佛因为最近跟Jessica的相处,越发觉得自己总是喜欢越粗代跑,替别人出头,其实不仅没有帮到自己心爱的朋友,反而害了更多人伤心,雅婵葬礼上老人家的声嘶力竭和小孩子的嚎啕大哭,让冷佛深深自责,是以她看劝不住要抛下一切的卢煦,只好亲自送他走,偷偷托周医生照顾他,也是为了顺和,顺和,一直痴心地想他的卢煦好好的。
“你们那边缺什么,跟我讲,我采购好,寄给你们。”冷佛谢过周医生。
“覃总,冷佛副总那边,还在跟澳门的客户在会谈中,您有事吩咐,她出来我马上跟她讲。”冷佛回来就兢兢业业工作,现在在开会,是小助理替她跟老板回话。
“您找我?”
“赵巾帼昨天正式提出退休了,冷佛,你多年媳妇熬成婆,我写了中英文的公司销售总监的任命书给你,你看看你手下那几位的安排可好,要改,你现在改了,我就发。”
“哦哦哦”冷佛没反应过来,其实因为赵巾帼既不会英文也不是那么懂业务,一直倚老卖老压制欺负冷佛,只是冷佛不跟她计较,才有现在的将相和,现在一直把她张口闭口说成狐狸精和骚货的老阿姨终于要走了,冷佛忍不住笑出来,得意吗?得意又怎样呢?
“恭喜你,冷佛。”
“我是谁的媳妇嘛?覃总的话好没道理。我又是谁的婆啊,我哪有那么老啊?”冷佛大大方方握住覃颛伸出的祝贺之手,笑眯眯说。
“这个小马,可以直接组主管吗?她跟我很久,很得力,很能干的。”那个因为董事长儿子骚扰事件,从叶澍那里出来,等到冷佛到了覃颛这里,小马跟过来,一直到如今。
“都依你。”
赵巾帼走的时候,冷佛恭敬地送出去,赵巾帼有个刹那,老态毕现,脂粉仿佛都脱落下来,让冷佛看到她满是皱纹的脸还有脖子:“冷佛,这些年,你很好…..”
“赵总,都是您栽培。”冷佛毕恭毕敬,是的,冷佛一直敬老。
“你”老赵嗫嚅了一下,然后挥挥手:“我办公室大很多,你明天就搬过去吧。” 眼中尽是凄酸。
“我会帮您把余下您的物品打好包送到您府上,到时候中间加上隔断,让几个主管坐一起,有事就直接商量,也提高办公效率,谢谢您,赵总。”
冷佛不在乎这些,冷佛在钟先生那里,办公室比现在这间大很多,还有个套间有个小卧室和洗手间,不不不,冷佛不贪图这些,冷佛只想好好做事。
通知发出来,朱瑾辉电话就追过来:“恭喜恭喜恭喜,晚上我订了位子替你庆祝升职。”
“嫁给我,嫁给我,升职结婚,双喜临门。”朱瑾辉举着一杯红酒这样说。
冷佛嗤地一下笑出来,“什么呀,你跟谁学的啊,还双喜临门,真老土。”
“土是什么意思?”
“very provincial”冷佛哈哈大笑。
“我不管什么土不土”朱瑾辉听明白之后继续说:“今天我们可算可以单独相处,你又是处理朋友葬礼,又是让我陪你朋友睡觉,又是到处去开会,今天,你该对我有个交待了。”
“我如果现在嫁给你,我会对Steffan念念不忘的。”冷佛也很坦白,既然躲不过,就老老实实说。
“那…..”朱瑾辉语塞,沉默半晌,他说“那我等你。”
“别别别,可千万别”冷佛双手乱摇:“你不一定等得到我,我不可以耽误你,你人,这么好。”
“我偏要等,你管我。”老好朱瑾辉来了牛脾气,化悲愤为食量,风卷残云把眼前的牛扒吃个精光,还把几乎一瓶红酒自己一杯接一杯喝光。
从来都是朱瑾辉照顾冷佛,这次倒过来,冷佛驾车把他送回酒店,被他缠着拉着手,一会儿要和水,一会儿一头扑进她怀里大哭如一个孩子,一会儿自己上个洗手间,出来就绊倒在门口,冷佛拉半天都拉不起来,只好扶他躺在地板上,喂他喝热茶…..
嘴里念来念去只有一句话“冷佛,你别走。”
想着自己曾经在朱瑾辉身上酒后吐得到处都是的情形,冷佛无论如何不忍心就这样扔下他自己回家,这样哄着陪着他一夜,直到天明。
她填好送早餐的单子挂在门上,等朱瑾辉醒来,早餐也来了。
“喝橙汁”冷佛递给他。
“昨天晚上我…..”
“没事没事,我照顾你是应该的,你别放在心上。”冷佛怕他难堪,赶快把橙汁递到他嘴边,堵住他的嘴。
“Ben”冷佛把那枚戒指,放在桌子上,说:“别等我,我不值得你对我这样好,其实有时候想想,老赵说得挺对,我就是一个狐狸精。”
“你是不是从未仔细看过戒指里边?”
冷佛打开盒子,细看,才发现,戒指内侧,刻着细细英文花体小字: for my love, charlotte.
“我订的是那种一个男人,一生只可以用护照号码绑定一枚戒指的,只为你。”
“你何必?”
“所以,冷佛, 你尽管戴着它, 你嫁我,这就是我们的结婚戒指;若不,就当我给你的嫁妆也好。”
冷佛不知为何想起了宇文说过曾经给她设计过一枚结婚戒指,而钟先生在她出去闹了一圈之后还是想迎娶她,给她她跟钟先生一起是心心念念想要的戒指,上面还刻了“花好月圆人长久”,然后是Steffan给自己的古董戒指,冷佛眼中有泪光闪过,他们都错爱自己,自己何德何能?
“Ben,你不怪我吗?”
“我只会一直爱你,冷佛。”
两人一起若无其事去上班,反正也没有老赵在这里说三道四,冷佛把他安排在会客用的小型办公室,自己径直去上班。
“去啊,喜欢就去找他啊,冷佛!”这是冷佛找殊尘诉苦之后,殊尘热烈的反应。
“我可以么?Steffan也说,我应该做我自己想做的,应该听从我的内心的声音,无论这个听从是不是跟他一起。”
“去吧,我们三个,也只有你,还可以肆意,还可以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