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时,张忆雪条件反射地皱起眉头。
这是她苏醒后的第三天,嗅觉却像被重新校准过一般敏锐——
走廊飘来的廉价盒饭味、护士站飘散的咖啡香、母亲藏在包里偷偷补妆时溢出的蜜粉气息,全都清晰可辨。
郑秀妍"今天感觉怎么样?"
郑秀妍推着轮椅进来时,张忆雪正盯着窗外发呆。
三个月卧床让她的肌肉萎缩得厉害,昨天第一次尝试坐起来时,脊椎像生锈的铰链般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张忆雪"比昨天好。"
她试着抬起手去接水杯,手指却不受控制地颤抖。
温水洒在病号服上,晕开一片深蓝色。
姐姐熟练地抽出纸巾帮她擦拭,美甲上的水钻在晨光里闪闪发亮。
张忆雪突然想起大学时她们共用洗手间的日子,那时郑秀妍的指甲总是涂着夸张的图案。
郑秀妍"妈去办出院手续了。"
郑秀妍调整着轮椅高度,金属支架发出咔哒声,
郑秀妍"医生说再观察两周就能转入康复中心。"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妹妹瘦骨嶙峋的小腿,
郑秀妍"你得先学会自己坐稳。"
窗外的悬铃木飘下一片黄叶,粘在窗玻璃上。
张忆雪恍惚想起事故当天的场景——
深秋的雨幕里,她抱着文件袋冲出公司大楼,人行横道的绿灯还剩三秒...
张忆雪"当时是什么车..."
她突然问道,声音比想象中嘶哑。
郑秀妍的动作明显僵了一下。
这三天里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个话题,仿佛不提就能当作没发生过。
郑秀妍"白色SUV,司机酒驾。"
姐姐最终叹了口气,从床头柜取出梳子,
郑秀妍"闯红灯时车速超过八十码。"
桃木梳齿划过打结的发丝,牵扯着头皮阵阵发痛,
郑秀妍"你飞出去七米远。"
张忆雪闭上眼睛,任由姐姐梳理头发。
记忆像被雨水浸湿的水彩画,只剩下模糊色块。
她隐约记得刺目的远光灯,身体腾空时的失重感,还有...某个向她奔来的身影?
张忆雪"有人...救了我吗?"
梳子停在发梢。
郑秀妍的呼吸节奏变了:
郑秀妍"是个路过的医生,给你做了心肺复苏。"
她突然弯腰抱住张忆雪,香水味混着医院的气息扑面而来,
郑秀妍"幸好他在等红灯。"
走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宋慧乔的高跟鞋总是先于本人出现。
今天的脚步声格外急促,伴随着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宋慧乔"康复中心的床位排到了下个月。"
母亲推门而入,手里的文件袋鼓鼓囊囊,
宋慧乔"我跟金医生商量过了,这两周先在家做基础复健。"
她放下文件袋,从包里掏出一个保温盒,
宋慧乔"妈妈炖了牛尾汤。"
汤匙碰到牙齿时,张忆雪才发现自己的咬合肌使不上力。
浓稠的汤汁顺着嘴角流下,宋慧乔立刻用纱布轻轻擦拭。
这个总是妆容精致的女人如今眼袋浮肿,涂了裸色指甲油的手指上贴着创可贴——
是长期浸泡在消毒液里裂开的伤口。
张忆雪"我自己来。"
张忆雪固执地抓住汤匙,金属柄在手心硌出红印。
三个月的昏迷偷走了她的肌肉力量,却让自尊心愈发尖锐。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李智恩抱着一大束向日葵闯进来,花束后露出她标志性的猫咪笑脸:
李智恩"surprise!"
花茎上的水珠滴在地板上,形成一小片水洼。
郑秀妍"医生说鲜花容易带细菌..."
郑秀妍皱眉。
李智恩"是仿真花啦!"
李智恩把花束插进花瓶,塑料花瓣反射着不自然的光泽。
她在床沿坐下时,张忆雪闻到了熟悉的柑橘香水味——
她们去年一起在免税店买的限量款。
李智恩"组里给你留了位置,"
李智恩掏出手机划拉着照片,
李智恩"新来的实习生把你办公桌养得多肉都照顾得很好。"
屏幕上是熟悉的格子间,她的马克杯还放在原位,杯沿那处小缺口清晰可见。
张忆雪突然感到一阵窒息。
三个月前那个赶着交企划案的傍晚,她就是因为忘拿这个杯子才折返办公室,结果错过了平常乘坐的那班公交...
张忆雪"智恩啊。"
她抓住好友的手腕,塑料病历带在对方皮肤上勒出红痕,
张忆雪"那天到底..."
话音未落,病房里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张忆雪看见李智恩瞳孔骤缩的模样。
万能玩家"又跳闸了。"
护士在走廊喊道,
万能玩家"备用电源马上启动。"
在黑暗降临前的最后一秒,张忆雪的记忆突然闪回——
雨幕中,有个穿深色风衣的男人朝她伸出手,腕表反射的冷光刺得她眯起眼。
那是...谁?
灯光重新亮起时,她发现所有人都盯着自己。
李智恩"你刚才..."
李智恩缓慢地眨着眼,
李智恩"叫了一个名字。"
张忆雪"什么名字?"
李智恩"金俊勉。"
郑秀妍替好友回答,她和母亲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李智恩"你喊的是金俊勉。"
这个名字像钥匙般打开了某个锁住的抽屉。
记忆碎片倾泻而出——
雨中撑开的黑伞,落在她文件袋上的银杏叶,还有急救时耳边那个沉稳的男声:
金俊勉"坚持住,别睡..."
张忆雪"是急救医生?"
她试探地问。
宋慧乔突然背过身去整理保温盒,金属碰撞声格外刺耳。
郑秀妍则拿起床头的水壶:
郑秀妍"我去打点热水。"
只有李智恩留在原地,她握住张忆雪颤抖的手指:
张忆雪"金医生每周三都会来查房。"
她的指甲掐进自己掌心,
张忆雪"今天就是周三。"
走廊上传来滑轮滚动的声音,由远及近。
张忆雪不自觉地绷直了脊背,三个月没使用的肌肉发出抗议的酸痛。
某种本能在告诉她,这个即将出现的身影,或许能解释她醒来后心里那个空洞的由来。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磨砂玻璃上映出一个修长的剪影。
当门把手转动时,张忆雪发现自己在屏住呼吸——
就像即将揭晓某个尘封已久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