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臣,曦臣?”
肩膀被人推搡了好几下,蓝曦臣这才抬起头来,侧首看向床边,眼神依旧涣散。
坐在凳子上的中年男子面容虽俊秀,却蓄着一把山羊胡,令他看上去老了十岁不止。
蓝曦臣瞬间鼻尖酸涩,眼眶湿润起来,“叔父……”
蓝启仁皱起眉,眼中满是担忧,伸出的手几次停顿,终于落在了蓝曦臣的后背上,用力地顺了顺,像是要给他山一般可靠的安全感。
他有意安慰几句,奈何脾性向来拘谨古板做不来宽人心的事,最后只是道:“曦臣,怎么回事?”
蓝曦臣收回视线,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出神,明明最敬爱的长辈就在跟前,他却觉得离他很远,远得好似隔了一世的时光。
太久了……
已经一年了。
这一年经历的事情,几乎可以改变他前十七年培养出来的习惯。
“实在太久了……”他喃喃自语。
“曦臣?”蓝启仁眉心皱得更紧,放在他后背的手移至他的肩膀,用力捏了一下,才让他重新看向自己,“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蓝曦臣钝钝摇头,眨了下眼,“没有……曦臣只是在想事情。”
他接过蓝启仁递过来的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顿时口舌生津,滋味鲜醇——是雾里清,温昉赠给他的茶叶,他不由捏紧了茶杯,垂眼看向茶汤,极力地克制着情绪,“叔父,我是……如何回来的?”
蓝启仁松开眉心,捋了捋山羊胡,“是温氏三公子遣人将你送回来的。自从此人接任岐山温氏家主,便陆续撤回了各处监察寮的修士,倒像是有意与仙门百家为善。”
蓝曦臣不自觉地展露笑意。看着茶汤倒映出他温柔弯起的眼睛,蓝曦臣顿了一下,生硬地收敛住情绪,继续问道:“我昏迷几天了?”
“三天了。”
蓝曦臣的手抖了一下,激起的茶汤撞散在杯壁上,他失声重复:“三天……?”
温昉分明对他说过:“我回去后便会立刻将你胞弟送回姑苏……”
三天了,忘机还没有回来……不是忘机出事了,就是温昉出事了。
“叔父,”蓝曦臣一把抓住蓝启仁的衣袖,神色慌张,“快派人去岐山探探近况。”
想着岐山来送人的修士说,曦臣是途中不小心受了邪祟影响昏迷过去,眼下恐怕还未真正的清醒,因此蓝启仁并没有计较他的失态,只按他的意思吩咐了下去,不慎熟练地宽慰道:“莫要太担心,岐山使者送你回来时说了,不日便会解散教化司,又有内门弟子在那边关注着,忘机很快就可以回来了。”
蓝曦臣勉强笑了笑,紧绷的心神仍没有丝毫松动。
他的担忧也同样是温昉的担忧。
直到确认了前往暮溪山的所有人安然无恙地返回,他才算卸下了一半心力。
“你找我?”占着他另一半心力的人面色不善地坐到了圈椅上,往后一仰翘起了二郎腿,斜着眼看他。
温昉顿觉头疼,“二哥倒是心大,方才不是还吓得腿软?”
所以他才要赶紧坐下来啊……
温晁脸上的不虞快要溢出来,却又不敢指着他鼻子骂,不爽地抖了抖腿道:“笑话,谁害怕了?就你爱多管闲事。”
温昉冷笑,“我早同二哥说过,安安份份地当岐山温氏的公子即可,其余不该插手的,半点都不要动。你以为,我是在同你开玩笑吗?”
温晁豁然挺直了腰背,不服气地嚷嚷,“我凭什么听你的?我可是你二哥!”
“愚蠢!”温昉的眼神骤然冷下来,一掌拍在床沿儿,温晁顿时安静如鸡。
“二哥好生厉害,连温若寒都暂且不敢得罪所有世家,你却拉着所有世家子当肉盾,简直是……”温昉哽了一下,干脆骂个痛快,“简直是心思歹毒,愚不可及。”
“好了。”在门口偷听许久的温旭掐着点儿进来,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缩在椅子上不敢回嘴的温晁,嘴角扯开一抹嘲弄的笑,“温昉,你毕竟是老幺,怎可对兄长如此说话。”
听到大哥替自己说话,温晁却不敢附和,鹌鹑般缩着脖子,灰溜溜地站起来躲在了一边。
温旭坐在他刚才的位置,端起桌上的茶杯吹了吹茶沫,眸色晦暗,“三公子好大的威风。可你莫要太得意,这家主之位,还不知会花落谁家呢……”
温昉缓了神色,仰靠在大迎枕上慢悠悠地笑了,“谁稀罕啊……区区家主之位,你要就给你了。”
温旭神色微变,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一个毫无修为的废人,难不成还妄想仙督之位?”
温昉不答,噙着一抹没有温度的笑,淡淡开口:“惜缘,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