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没几日,蓝曦臣终于从温昉嘴中问到了他所有的计划——计划是很简单的,目的也同样纯粹,就像温昉这个人一般——只是太凶险了。
蓝曦臣同温昉吵不起来,可心中总是惴惴不安地憋着一股火,温昉再怎么好言好语他都无动于衷,敛着眉垂下眼,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结果就是晚上就寝时被温昉赶去了另一间偏殿,失眠了一整夜。
温昉也不想同他吵,吵起来也没什么意思,更何况两人的性情一个温柔一个无谓,就是点了鞭炮他们也能冷静有礼地你来我往几个回合,这也是温昉当初为什么想要拉拢蓝曦臣的原因。
一个冷静睿智的同伴,当然是不可多得的。
可是同伴和恋人终究是不一样,温昉很苦恼这一点,因为他对应付这两类人都没有什么经验,索性两手一推,将人赶走了事。谁爱哄谁哄吧!
意识到自己的郁闷,温昉也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他从前觉得活着没意思,就算是被自己亲爹一掌碎了丹府也没什么怨气,他自觉很难说自己就是个什么好东西,设身处地也不一定就会放了自己儿子,那么就算了吧。
算了吧。这几乎是他奉行了十四年的准则。然而一切都在遇见蓝曦臣之后改变了。
那天他堵了云深不知处所有的路,就为了擒住蓝曦臣,只要他想,就没有他擒不住的人。他看见蓝曦臣满面恨意,完全不像个温柔自持的谦谦君子,心里有点不安然。生气、高兴当然是没有的,他一向不生气也不高兴,对什么都是淡淡的。可当时竟有些不安然。
温昉心想:算了吧。他也不是非要这么个人上他的船。但是人,最终还是没有放走。他对于蓝曦臣,确实很快就没了“算了”的想法,只一心想看看这个人能做出什么事来。
他是不一样的。温昉深吐一口气,慢慢地侧卧在床上,像婴儿一般蜷缩在被子里,心里渐渐地安宁下来,又道了一句:蓝涣是不一样的。
既然是不一样的,他也该拿出些魄力,好好梳理一下自己所有的七情六欲,看看究竟该如何“处置”蓝曦臣。
这无异于重新活过一回,也必然伴随着如儿时一般骨骼生长,五脏全生的痛苦。
温昉不怕痛。他生来就是来受难的,实在已经痛无可痛了。一直拼命压制的记忆中的情感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股脑儿地涌进脑袋里,仿佛一卷巨浪,一寸寸拍击过大脑的每一个角落,太阳穴一鼓一鼓地疼着。
骨骼重新生长,完全压倒记忆中欢愉部分的痛苦几乎将他淹没,且是手脚绑沙袋般的溺水窒息感。
温昉有那么几次觉得自己就快死了。
他第二天下午才从床上爬起来,满身的冷汗让单薄的衣服粘哒哒地粘在身上,但他只觉得痛快——痛到极点,也发觉该流的血已经流了,该做的事已经做了,自然是畅快的。
无论是有情还是无情,他痛快地发现:这一路,他没有走错任何一个脚印。
足够了。
他看见蓝曦臣站在门外等他,不知道这人等了多久,衣袍下摆仍是湿漉漉的深色,眼底还有些黑青,显然是一夜未眠。
然而他的眼睛很亮,温和的,又如同那块顽石般坚硬。
“好,你去吧。我陪你。”
“……”
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