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瑶,或者说金光瑶,依靠着一株繁盛的木槿树,很是无可奈何地任由某个少年清清朗朗的声音闯入耳中,胸腔里一时发酸。
他直觉温昉与从前不大一样了,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他还没有琢磨明白,就见到人步履生风,简直可以说是像一头灵动活泼的小鹿一样朝他这个方向走了过来,胸腔里那点子酸涩忽然就被撞散了,随之而来的是愈发强烈的心跳,便是他这等万般情绪也不显山露水的性子也差点没有绷住。
金光瑶像是才意识到——温昉也不过是个才十六七岁的少年啊……
才十六七岁的少年也终于发现了躲在树后的他,脚步明显一顿,又显得正经起来。
“金公子?”
金光瑶眼角一抖,被刺了一下,强行冷静下来,“公子还唤我阿瑶便可。无论我是谁,都会记得自己是优昙殿的人。”
温昉可以说是很被惊讶了一下,他高高地挑起了一边眉毛,并不接他的话茬儿,“你不是同金家人走了吗?”
金光瑶叹了口气,面上显出些犹豫,“我一直想和公子解释几句,只是我心中有愧,不敢来见公子。公子还在生阿瑶的气吗?”
生气?温昉轻笑,“不,不至于,我只是没料到你会去刺杀温若寒,是我棋差一着。”
“到底是阿瑶做的不对。”金光瑶循序渐进地露出后悔难过的神情来,看得温昉头皮发麻。
他连忙抬手,“罢了罢了,我当真是不怨你。温若寒作恶多端,我身为人子不愿亲手杀他,但是旁人替天行道,我难道还要去怨恨这个人吗?”
“公子……”金光瑶一副被他的深明大义感动的模样。
温昉只觉得无奈,“你实在不必在我面前作这样的姿态。”
温昉一向有洞察人心的能力,这是他的天赋。人们往往觉得此人能与自己感同身受,因而亲近他。但他毕竟不是蓝曦臣那种骨子里都刻着体谅他人的君子,他对旁人的“体谅”大多来自于累年的经验。在某些情况下,他的这种洞明非但不会让人心里熨贴,反而带着一种锋锐的冰冷,像寒光瑟瑟的刀面。
金光瑶眼神一凝,抬眼看他,有些被这话刺痛,不过也算终于撤去了虚伪的面具,他失声,“公子觉得我是哪种姿态?”
温昉觉得他这模样简直就是指责丈夫嫌弃自己人老珠黄的糟糠发妻,好半天才道:“你我相识甚久,你知道我并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相反,我从来都很欣赏你。”
他顿了顿,顶着金光瑶堪称幽怨的目光接着道:“只是,你有什么话可以同我直说,我非金光善,不会想方设法折辱打压你。”
金光瑶喉头一哽,眼睫轻颤了颤,他捏住手指,低下头去,“公子可愿做我的客卿?”
其实这对于温昉来说,算一个很不错的选择了。温昉如今和金光瑶并没有利益冲突,相反还有些旧情,若是温昉不愿就此籍籍无名湮没于人海,金光瑶势必会重用他,将来达到比优昙殿更高的高度也说不准。
温昉也低头,看着地上的鹅卵石,半晌沉声道:“我这性子,实在不合适去给人出谋划策。”
“怎会?公子计谋之深,说是客卿,但完全可以做我的先生了。”
“论洞悉大局,纵使我略高一筹,但起干戈、夺权势,我永远做不到全心全意。”温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因此,你不必忧虑我会同你争。你想要的,于我而言,不过负累。”
当初蓝曦臣就是明白他的性子,或者可以说是软肋,才会渐渐地放下戒心与他合作。
金光瑶哑口无言。
“是公子说,让我以金氏的名义提出改监察寮为瞭望塔,如此功绩……”
温昉打断他,“你就当我是白衣送酒罢。”
神情震动之下,金光瑶嗫嚅开口,“若我当时不应,公子如何?”
温昉但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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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昉其实非常了不得。温若寒作为仙门之中修为最高深的修士,却对温昉的佛修法力毫无办法,一方面是佛修的特殊之处,一方面是温昉的努力和极高的天赋。但是因为温昉用佛修法力做了伤害别人的事情,而佛修向来讲究因果,他没遭到反噬都是运气极好了,所以他的法力可以说是一次性的。
金光瑶是他一早就选好的棋子,用来牵制仙门百家。金光瑶可能觉得自己将会一点一点地把监察寮也就是瞭望塔收在手中,但温昉不让红缨门做这件事而选择他,本身就是因为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重明所以未来的局面就是——隐在江湖的甩手掌柜温昉vs新官上任的笑面仙督金光瑶
重明论心计,他们两个确实是在一个level上,而咱们的泽芜君是知世故而不世故的正人君子,跟他俩压根儿不在一个维度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