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理完杨婉的丧事已经过了中秋,远在契丹交涉的富弼终于回朝。
富弼再次出使契丹,耶律宗真终于松口,不再要求和亲,同意用岁币代替,但却要求在誓书中加一个“献”字,寓意这是宋向辽献上的东西。从来都是下位献东西给上位,若按耶律宗真的意思,俨然是要宋朝奉辽国为主。富弼自然不同意:“献字乃下奉上之辞,非可施于敌国。况南朝为兄,岂有兄献于弟乎?”
宋与辽的兄弟之称还是从澶渊之盟来的。真宗景德年间,辽朝萧太后与辽圣宗亲率大军深入大宋国境。当时大臣主张避敌,真宗也想南逃,全靠宰相寇准力劝,才说动真宗亲征御敌。皇帝亲征,宋军大受鼓舞,于前线射杀辽国南京统军使萧挞凛,辽军士气受挫。双方交战日久未能分出胜负,再加上辽军客场作战,于是请求议和。最终,两国定下和约:辽、宋为兄弟之国,宋为兄,宋尊萧太后为叔母,后世仍以世侄论,使者定期互访。
耶律宗真不以为意:“南朝以厚币遗我,是惧我也。献字何惜?”
富弼:“南朝皇帝守祖宗之土宇,继先皇之盟好,故致币帛以代干戈,盖惜生灵也,岂惧北朝哉?今陛下忽发此言,正欲弃绝旧好,以必不可成冀相要尔。则南朝亦何暇顾生灵哉?”
辽主还不死心:“改为纳字如何?”
富弼:“亦不可。”
辽主:“必与寡人加一‘纳’字,卿勿固执,恐败乃主事。我若拥兵南下,岂不祸乃国乎!”
富弼不惧威胁:“陛下用兵,能保其必胜否?”
辽主:“不能。”
富弼:“胜未可必,安知其不败耶?”
辽主:“南朝既以厚币与我,纳字何惜?况古有之。”
耶律宗真说的是唐高祖向突厥借兵一事。隋朝末年,多少豪杰起兵反隋,薛举便是其中之一。不过唐高祖李渊抢先一步,打着“志在尊隋”的旗号,拥立代王杨侑(隋炀帝之孙)为帝,入据长安。此时,已经在兰州称帝,并与颉利可汗(隋朝义成公主的第四任丈夫)联合的薛举便是李渊的心腹之患。李渊以财物贿赂颉利可汗,并劝他和薛举断绝关系。李渊建立唐朝后,颉利可汗倚仗父兄的余荫,兵强马多,十分轻视唐朝,求请无厌。唐高祖因天下初定,所以委曲求全,多多赐与。然而,颉利可汗仍不满足,多次侵扰唐朝边陲。直至太宗年间,颉利兵败,被押送进入长安,不久后去世。
富弼自然也知道此事,回道:“自古惟唐高祖借兵于突厥,故臣事之。当时所遗,或称献、纳,亦不可知。其后颉利为太宗所擒,岂复更有此理?”
辽主默然,知道自己不可能从富弼这儿讨到好处,便道:“我自遣使与南朝皇帝议之,若南朝许我,卿将何如?”
富弼:“若南朝许陛下,请陛下与南朝书,具言臣等於此妄有争执,请加之罪,臣等不敢辞。”
辽主深受感动:“此乃卿等忠孝为国之事,岂可罪乎!”
富弼退出后,指着帐前高山对刘六符说:“此尚可逾,若欲‘献’、‘纳’二字,则如天不可得而升也。使臣颈可断,此议决不敢诺。”
当下,耶律宗真并没有为难富弼,富弼便信心大涨,以为此事不会再有变动,回朝后上奏说:“臣以死拒之,他们的气焰已受到遏制,可勿许也。”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朝廷采纳了他的岳父,时任枢密使的晏殊的建议,答应耶律宗真在国书中用‘纳’字。
惨遭队友背刺的富弼心情郁结,再加上此次结盟是契丹趁火打劫的无奈之举,是耻辱,所以对于升迁他力辞不拜。
九月,耶律宗真派耶律仁先、刘六符再度使宋交换“增币”誓书时,朝廷将“纳”字赠与辽朝。大宋和辽国签订了和约,宋要多给辽输送二十万岁币,十万岁币用来补偿契丹放弃土地与和亲的请求,另外十万岁币则是契丹答允要求西夏臣服于宋的报酬。
只是,契丹对党项有那么大的掌控力吗?李元昊真心惧服耶律宗真吗?
在宋辽议和期间,李元昊并没有干坐着,再次发动战争,于定川寨击败宋军,大肆劫掠渭州。在宋辽议和之后,辽主确实按照盟约要求与李元昊交涉,但李元昊却依旧继续进攻,直至粮草不济和宋军驰援已到乃还。
增币之后,宋辽关系缓和,而党项与契丹却关系紧张。李元昊骚扰辽国边境,招诱两国交界处的党项旧部。而耶律宗真也忌惮李元昊,沿边修筑防御设施,限制边境经济交往,之后更是亲征党项,这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