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嘹亮的公鸡打鸣声划破了清晨宿舍里一片宁静祥和的氛围。
言念从梦中惊醒，急促的呼吸与快速跳动的心脏提醒着自己终于脱离混沌的黑暗，来到了现实世界。
平复了一下呼吸，言念起身揉了揉钝痛的太阳穴，然后赶在公鸡第二次打鸣前下床关掉了摆在对面桌子上的闹钟。
这闹钟是安紫怡的，但铃声却是大家一起设置的。
当时她第一次拿出这个闹钟，兴冲冲地向众人展示里面的各种闹铃声时，嘹亮的公鸡打鸣声一出现就收获了宿舍四人的一致好评。
直接干脆，接地气，够带劲！
结果她们还是远远低估了习惯的力量。
嘹亮的公鸡打鸣声只在最初军训的时候发挥了它该有的作用，一嗓子叫完大家就纷纷干脆利索地起床了。
但自从正式开学上课后，大家都渐渐习惯了这个铃声，其威慑范围也逐渐从四个人缩小成言念一个人。
于是言念就莫名变成了宿舍里的人形闹钟，明天清晨都是闹铃一响，她先干脆利索地起床洗漱完后再挨个进行叫醒服务。
今天也不例外。
自己收拾完毕，再叫醒宿舍里的其余三人后，言念就先行一步去往教室自习了。
深秋的清晨，天色刚泛出一层青灰，薄雾像一层半透的纱，虚虚地笼着整个校园。
远处的教学楼还沉在薄雾里，只有走廊的应急灯亮着，在雾中晕开一团模糊的橘黄。
北风裹挟着清冽的霜气，吸进肺里带着微微的刺痛，却让人莫名清醒。
言念身边有同样早起的学生匆匆走过，脚步声在空旷的校园里显得格外清晰，不一会儿便能看到教学楼里逐渐亮起的教室以及从中传出的背诵声。
言念爬到五楼后，先去水房接了一杯热水，刚要转身离开时，迎面遇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因为状态不是很好，言念又一直低着头，于是根本没有注意到来者是谁，只是在听到熟悉的声音时愣了片刻，随即抬头。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言念大脑中如散落一地的毛线般纷繁杂乱的思绪好像突然间握到了一个线头。
这张熟悉的面孔，她好像在昨晚的梦里见到过。
见言念半天愣着不说话，温如玉只得再次开口唤她：
“言念？”
“我们……是不是见过？”言念口中喃喃道。
“嗯？”
听到言念开口竟然是这样的问题，温如玉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认真地回答了她：
“嗯，不仅见过，而且见过很多次了。”
听到温如玉的回答，言念仿佛突然间意识到不对劲，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刚刚问了什么愚蠢的问题。
其实她想问的是：我们很久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但没想到脱口而出的话却少了关键性的时间指示，导致其完全失去了作为问题的意义，也导致了回答问题的人一头露水。
言念只能连忙道歉：
“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脑子里的东西太乱了，脱口而出的胡话你别在意。”
温如玉见言念已经缓过神来，观察了一下她的状态，继续问道：
“你的面色看起来不太好，是身体不舒服吗？”
言念以为至少休息了一个晚上，状态应该会恢复不少，但没想到还是被温如玉一眼就看了出来。
“我没事，就是昨晚没有休息好，有点头痛，缓一缓就没事了。”
可是你昨晚的状态也并不好，是因为什么呢？
温如玉在心中斟酌几许，最终也还是没有问出口。
总觉得她应该不太想让人看见自己昨晚的样子吧。
尽管也算不上狼狈，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剖开给别人看的。
温如玉顿了顿，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将手上的杯子放在了饮水机上，然后将背后的背包取下，从最外侧的兜里掏出了一把薄荷糖。
再次开口时已然带了些许温柔笑意。
“没事就好，如果还是觉得头痛不太舒服的话可以吃薄荷糖，多少可以缓解一些，毕竟马上就要考试了。”
说着，温如玉将手上的薄荷糖递了出去。
言念低头看着他手中满满的薄荷糖，感激的同时也回想起了上一次军训期间感冒时，温如玉也是这样把薄荷糖递给了自己。
只是与那次略微不同的是，此时的温如玉是带着笑容的。
柔和而温暖的笑容。
于是言念也会心一笑，没有同他推拒，一边道谢一边欣然接下了这些糖果。
只是两人的手掌大小相差悬殊，温如玉一手抓的糖，需要言念两只手并拢来接。
那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一张开，糖果便如星星般坠了满手，在初晨的阳光下熠熠闪耀。
言念看着手中满满当当的糖果，忍俊不禁道：
“可惜我没有第三只手来拿我的水杯了。”
温如玉闻言也笑了，原本微微上扬的嘴角也愈发明朗，露出了雪白的齿列。
“没关系，我有，稍等一下。”
说完，温如玉拿起了自己放在饮水机上的杯子，接好水后又拿起了言念刚刚为了接糖果而临时放下的水杯，然后转身看向言念：
“正好顺路，我们一起去教室吧。”
两人并肩走着，言念不时低头看向两人的步伐。
奇怪，明明两人的身高差距如此之大，走路习惯也一定有所不同，但此时的步伐却出奇地一致。
言念不禁回想起之前所有两人并肩而行的场景里，温如玉都是像这样不紧不慢地走在自己身旁，从来没有越出过半分，而自己也可以始终保持相对舒适的行走节奏。
这看起来是很寻常的事，但实际上能做到却是很难的。
每个人的走路节奏因人而异，多年的习惯不可能因为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便被轻易打破，更别提还有身高的制约因素。
就连彼此间已经非常熟悉的乔宇宁，并肩走在一起时，言念也时不时需要调整自己的节奏，快走几步赶上她。
能遇见一个和自己同频的人，真的很难得。
言念正想着，不觉间就走到了教室门口。
一眼望去，宽敞的教室里只坐着零零散散的几人，一边睡眼惺忪，一边哈欠连天地翻出语文书来复习。
上午第一门考语文。
为避免破坏学习氛围，言念和温如玉默契地交换了眼神，随后不动声色地进入教室。
把糖果放下后，刚要转身出去找温如玉拿水杯，随即想了想，又打开了桌面上的语文书，将里面的一张手写书签取了出来。
出了教室门后，言念看到了在栏杆旁等待的温如玉。
正值朝阳升起，只见他清俊挺拔的身姿被朝辉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芒，脊背如松，下颌微扬，嘴角扬着一抹不散的笑意，袒露少年人独特的明媚。
或许……不是因为阳光温柔，而是因为少年温柔。
言念如此想着，眼角的笑意也在不觉间更深了。
“麻烦你了。”言念轻轻开口。
正在眺望远方的温如玉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身边的言念，抬手将杯子递给了她。
“不客气。”
言念伸手接过，无意间两人指尖相触，又如蝶翼略影般转瞬即逝。
再抬头时只见温如玉还是刚刚的神色，双目眺望着远方，漆黑的瞳孔里映着初升的朝阳，浅金色的光芒将黑曜石折射成了琥珀。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轮橙红色的太阳正缓缓升起。
“可惜这里看不到日出。”
言念闻言看向温如玉，见他神色怔然，好似自语般地开口，于是问道：
“你想看日出吗？”
“想，听说很美，可惜我没有亲眼见过。”温如玉嘴角微挑，柔声回答。
“嗯… 的确很美，对我来说其实还有些震撼。”
一边说着，言念的目光也投向了远方的太阳，澄澈瞳孔里折射出的却好像是温如玉未曾见过的另一番景象。
“你见过日出？”温如玉略显惊讶。
“嗯，在青杨林的后山上。”言念微笑着点头。
“如果你有时间回镇上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温如玉闻言，眸中笑意更甚，闪烁着些许期待。
“好，那就一言为定。”
“哦对，这个送给你。”说着言念将手中的书签递给了温如玉。
温如玉抬手接过。
是一枚很别致的叶片状书签，其叶片本身的叶肉消失不见，呈现出完整清晰的淡黄色叶脉网络，并且覆上了一层由绿到蓝的渐变，格外精致好看。
“这是……”温如玉带着疑惑看向言念。
“这是我自己做的叶脉书签，作为糖果的回礼，谢谢你。”
说到这里，言念顿了顿，接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这片叶子是之前我们去青杨林的时候从小溪里拾起来的，觉得形状很漂亮，就带回家做成了叶脉书签，所以可能并不是很贵重。”
温如玉闻言浅浅地摇了摇头，笑容更加明朗灿烂，但一双深邃的眼睛却十分认真地看着言念，开口道：
“书签做得很漂亮，而且我觉得非常有意义，谢谢你愿意把它送给我。”
温如玉仔细看着手中这枚精致的书签，仿佛透过它看到了那双盈盈眉眼。
上面每一条细小的纹路都串着制作者的专注与认真，以及那些为了一件小事而甘之如饴去花费的，纯粹的时光。
这本身就已超过所谓“贵重”的意义。
“不客气，那我就先进去了，再见。”
言念准备转身回教室，刚迈出一步，又好似想起了什么，回头明媚一笑。
“祝你考试顺利！”
看着言念走进教室，温如玉也迈步走向了自己的班级。
刚迈进教室，就被身后的人扑了个猝不及防，手中的书签差点没拿稳吊落在地。
温如玉：……
这熟悉的动作，不用猜都知道是程颂那个家伙。
要不是怕打扰别的同学学习，温如玉恨不得当场给他来一个擒拿，现下只能赏了程颂一个无语的眼神。
全然不知自己逃过一劫的程颂此时已经全然被温如玉手上护着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于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好奇地问道：
“这是什么东西啊？”
温如玉刚下去的嘴角又挑了起来：
“叶脉书签。”
“什么书签？看着还挺特别的，没听说过唉……”
在温如玉的眼神震慑下，程颂默默伸出的手又被迫默默收了回来。
程颂：……
碰都不让碰，至于这么宝贝吗？
“我刚刚上楼梯的时候看到你和言念在外面说话，这就是她给你的吧？”
温如玉将书包里的书掏了出来，一边整理一边回了句嗯。
难怪。
程颂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心中暗自嘀嘀咕咕。
除了言念送的东西，别人送的也从来没见过你收过呀。
正当温如玉要把书签夹入自己最常用的笔记本时，眼尖的程颂一眼发现了华点。
“唉？这反面还有字呢？”
温如玉的动作闻言一顿，随即将书签翻到背面，仔细观察才发现了程颂口中所说的“字”。
由于书签表面被覆了一层由绿到蓝的渐变，而叶脉又被冲刷成了几近透明的白色，进而没有发现藏在交错叶脉间的细小白色字体。
隽秀工整，流畅大气。
是言念手写的：
万事胜意。
“叮铃铃～”
早自习的铃声响起，所有人都开始投入到对考试的复习中，各类古诗词与满分范文的背诵声在教室的空气里交错碰撞，此起彼伏。
讲台上的老班抬手看了看表，起身喊停，熟练地开始了他的考前讲话。
“同学们，马上我们要进行的期中考试是你们入学以来的第一场正式考试，大家一定要摆正心态。
考试嘛，考的不单是成绩，还有你们的态度。你们每个人有多认真，都会通过手中的卷子来体现。”
说到这里，他拿起手边的保温杯喝了一口，然后继续说到：
“当然，这次考试不一样的是，它会作为你们这学期最后文理分科的参考之一。
考完试后，我们会填报文理分科志愿表，最后老师们会根据两次大考的成绩来进行最终分班结果。
所以同学们一定要认真对待……”
此话一落，还没等老班说完，台下就已一片骚动。
“言念，你打算选文科还是理科呀？”
安紫怡用胳膊肘戳了戳正仔细听讲的言念，好奇地询问道。
言念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目前来说她还没有明显的偏科，所以摇了摇头回答：
“我也不太确定，还是等这次考试成绩出来之后再做决定吧。”
安紫怡赞同地点了点头：
“有道理，不过你有喜欢的科目吗？比如……更愿意学历史还是物理呀？”
言念在心底默默对比了一下两者的不同，发现相比于几乎要背三四本书的历史，自己还是更倾向于学习物理。
虽然很难，但至少不用背那么多东西。
于是她有些无奈地笑了：“我选物理。”
安紫怡闻言也笑着摊了摊手：
“我懂你，因为我也不想背那么多本书。”
伴随着桌椅摩擦的轰隆声响，升入高中的第一场大型考试正式拉开序幕。
抱着厚厚一踏密封袋的监考老师从办公室鱼贯而出，来不及交流便纷纷赶赴自己所监考的考场。
铃响，展示，拆卷，下发。
不紧不慢，按部就班。
早已等候在座位上正襟危坐的学生盯着那不断迎向自己的试卷，脑子里如走马灯般播放着有可能出现的知识点。
接卷，传卷，提笔，写名。
行云流水，严阵以待。
随后哨声刺破宁静，如战鼓擂鸣。
顷刻间便传来笔尖与试卷相触的“沙沙”声，在没有硝烟的战场里经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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