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江和猫

武江捡了一只猫。

他擦干血准备提刀走人的时候，那只猫正趴在死人堆里低声“呜呜”地叫，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瑟缩地瞧着武江。

“嘿，小畜生。”

他走过去抓着猫脖子把它提起来，眼瞅着刀刃要进去了，突然停了下来。

“小东西。有命从这儿爬出来也是条汉子，以后跟着我武江，保你天天有耗子肉。”

武江一甩手把猫抱在怀里，提着明晃晃的大刀转身而去，余了身后满地血红和漫天残阳。那猫的一声低唤剩了悠长的尾音在谷里回响。

武江做的是杀人的买卖，给钱就接，也不管你是好是坏可怜与否。像黄师傅说的，这人天生肠子硬。若不是当年黄师傅刀磨得好又救过武江，怕早就成了他的刀下魂了。

“呦，怎么弄了只猫回来，养肥了吃？”

黄师傅磨好刀从帐里出来，见武江抱着猫一屁股坐在石磨上。哐哐卸了身上的器具，而那只猫则歪着头眯眼瞧着。

“这小畜生居然不怕你。”

武江咂咂嘴瞪他一眼。

“别畜生畜生的叫，这是我武江新收的兄弟。嘿，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有点儿意思。”

黄师傅呵呵笑着，拍拍衣裳坐在一边儿。瞧着武江像是看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他打赌，这猫怕是活不过三天就给武江宰了。

“那你这兄弟可有名儿没有？”

武江愣了愣，停了手里的活儿。“还真没，我粗人一个哪懂这些，日后碰到合适的再取罢。”

“行不？猫儿。”

那猫抖抖身子，闭了眼靠在武江身上，看得黄师傅一怔一怔的。

那之后黄师傅每日忙完手头的活儿多了一个打发时间的事儿：看武江训猫。可怎么看都像是训老虎训豹子？

“来猫儿，挠他。”

那只猫对着武江扎的草人瞪瞪眼，嗷呜一声，坐地上专心舔爪子。

武江脸一拉，黄师傅乐了。

“完喽，这猫儿怕是要遭殃，就知道活不过三天。”

黄师傅没了看下去的兴致。武江倒是不气不恼，一把抱起猫儿回了屋。往后好几个日头里，天天如此。后来武江索性放弃了训猫的念头，接活儿就把猫儿留在家里，每每回来都带回不少好吃的。

黄师傅心里不明白，心肠如铁硬的人，偏偏对只猫这么好。

次日打了小酒，壮了壮胆开口。

“武江啊，你怎么偏就爱这猫。这天下多少美人都葬在你手里，怎么就独独爱这猫呢？”

武江仰头饮尽了酒，转身抱起那猫儿放到桌子上。

“你不懂，有些话对猫说得，对人却说不得。有些事儿猫懂得，人却懂不得。”

武江低头瞅了瞅猫，那猫低唤一声，凑得离武江近了些。那双眼睛眯成一条缝，懒懒散散的。

武江顺顺猫儿的毛，笑着又倒了一杯酒。

“黄师傅，酒不错啊。”

武江接了笔大单子，五百两，清了北山那帮土耗子。北山那帮匪三天两头截官府的货，官府拿其不下，只好找了武江。

“我说，怕是借刀杀人吧？”

黄师傅眉头拧成川字，哐当一声把刀栽在木桩上。

“官府都抓你多久了，这又请你去杀土耗子，我看他们就是想一石二鸟……”

武江倒杯酒把猫抱在怀里，笑了笑。

“一帮土耗子能有啥能耐，他这算盘打不响的。”

武江咂咂嘴，抬手拍拍黄师傅的肩膀。

“你把刀磨快点，我就死不了。”

“猫儿，跟兄弟一起去？”

那只猫伸个懒腰，抖抖身子跳下地，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

黄师傅眯起眼，拿了刀进了帐子，在门口转身又说，“猫我不管，人回来就行。”

武江顿了顿，微微摇了摇头，喃喃低语。

“猫也得回来。”

北山离城不远，武江带着猫儿走走停停，两天后才慢吞吞赶到。山脚下有一片大林子，武江抱着猫倚着树，眯眼瞧着山顶。

太阳藏了半截身子，红光透过细密的叶子忽闪着，晃眼。

猫从武江手里挣脱跳到一边卧着。武江掰了半块儿饼递过去，猫弓起身子朝山顶方向“嗷呜”一声，眼睛瞪得滴流圆。

“嘿嘿，有意思。不急不急，等天黑了咱就动手，拿了赏钱给你买鱼吃。”

月光洒在山头上，顺着高峰向下倾泻，满地枯草都堙没在夜色里。野兽哀嚎忽远忽近，猫竖起了毛，眼里闪着光。

武江提了刀，绕到山东侧，摸黑进了寨子。他没那悄摸杀人的本事，大喝一声就动了手，寨子里乱成一片。那些山贼说是厉害，横七竖八也躺了不少。武江是越杀越来劲儿，撂刀逃命的也没放过一个。小半个时辰山寨里就悄无声息了。武江擦干净刀靠着木桩子坐下。

“满身子血，真是晦气。官府那群废物东西，人一多就成了怂包了。”

猫站在武江面前舔舔爪子砸吧砸吧嘴，慵懒地叫了一声。武江掏出酒葫芦坐着喝起来，随手又抓起桌上的肉菜放到跟前。

“来兄弟，吃！”

那猫刚一低头又抬了起来，嘴里“呼噜”一声就朝武江身后跳去。武江刚放下酒葫芦就听见一声惨叫，回头瞧见一山匪捂着血淋淋的眼睛惨叫。

“我去你娘的，敢偷袭老子。”

武江甩手抽了刀拦腰砍去，那土匪睁着眼睛倒在地上，猫慢悠悠的晃着尾巴走出来跳到武江怀里。

“嘿，兄弟好样的。走，回家去。”

武江抱着猫下了山，嘴里嘟囔。

“啧，该取个名字。我兄弟，就叫江武吧。好，江武好！”

山寨沁了血，风吹过来带着腥味一路蔓延。寨门前忽明忽暗的灯光照着下山的小路。那猫爬在武江肩头，忽然转头，冲着身后的黑夜，悠悠地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