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浓黑,暴雨如注,斗笠挡不住多少秋日的冷雨,从背后布裹的刀鞘中抽出雁翅刀,我缓缓哆嗦了一下,半是因为冷,半是因为杀意。
“好大阵势啊……”嘀咕一句,我另一只手拿了刚才打的酒灌了一口,大概混进了点雨水,总觉得有点淡,少了烈火烧喉“嘶哈”出声的畅快。也可能是九娘兑水了,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笑了。
“封千总,上面特别交代,对您可不能怠慢。”对面一人从黑暗中走到小店院子风灯的光里,手里把玩着一只梅花标。
“我封刃只是个小小驿马,早不是什么千总。柳指挥使吧,既然用暗器,何必先亮出来?”话音未落已经有破风声响起,我抬刀侧闪,金属交击、摩擦,火花在雨中短暂闪烁,后面屋顶上袭杀下来那人反向跃开,踉跄几步站住,虎口的血顺着雨水流下。
“我这雕虫小技,哪敢在您面前卖弄,还是手下孩子们来,让您指教指教,给他们开开眼。”他抬手挥挥,十多人静默地走进灯光里,弃了蓑衣斗笠,飞鱼服、绣春刀在风灯下有我熟悉又抗拒的光彩。
看着倒伏遍地的尸体,我有些惋惜,毕竟是人命啊,杀了二十几年的人,不到中年就心软了,唉!但别无他法,我此去也是为了救命,救的人多得多,值得我再狠心一把。
这只是警告,我想,他真要我死就不会只派这样的喽啰,他只想我放弃送这封信。旋即我又自嘲地笑了:自认分道扬镳多年了我却还是最了解他的想法。
刀锋上的血很快被大雨冲洗干净,我收刀回鞘,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袭绿衫红裙撑着一把大伞出来,“刃弟,你也不能总在我这里杀人啊~姐姐天天担惊受怕的。”说话的人声音透着媚,她行走在这泥泞狼藉中脚步轻盈犹如舞步,并没什么怕的意思,走过来递上新的斗笠蓑衣,又拿了一个油纸包塞在马背的竹箱里,她转头回去,门缝里留下一句:“姐姐不留你了,你那义父肯定不信他们留得住你,少不了还有人来。”
上马,我倒不急着赶路,前面不会安宁的,不如从容些——我也着实累了,放在十年前我十六七的时候,这样的差事一天能办几十件,哪里知道个累字。
没出一里地,雨停了,天边泛出鱼肚白,我摸出来刚九娘放的油纸包,打开一看不自觉笑起来——一包的点心蜜饯。这些不过是我年轻时办差在路上买了去讨好姑娘的,如今她从良做了永晟驿的老板娘倒是记下我这个习惯,大概以为是我自己喜欢吃,次次总要送我,我也就只好拿这些甜东西下酒。
我和九娘的相识是在我做西军参将那几年,并不是什么将军与妓的动人故事,那样的故事都是话本里的,给薄命的妓女和短命的将军黑白的一生各自加点绯色的点缀。且不说婊子无情,将军们常常对优伶之流也是寡义的,无它,你绫罗绸缎檀板琵琶、百尺红楼饮美酒时,我的兄弟们可是马革裹尸披坚执锐、千里沙尘守孤城呢,谁该怜惜谁、谁又救谁于风尘还真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