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忆

玉佩。

有人说玉可以挡灾、碎玉不祥，我倒不信神鬼之说，只知道一点——碎了的玉佩它会扎得你鲜血淋漓。

可是我终究没舍得扔。

那碎玉佩我让邓鸢找了个小锦囊又装起来放在身上了，她不解，问我:“师兄，这玉佩碎了再没什么用处，你还带着干什么？”

“它陪我挺过来，算替我挡了一灾，我这人无论如何是重感情的，不忍心。”我不知道自己是在说东西还是在说人。

一年春天，我受了点小伤，本不严重，但伤在腿上不便出行，就在家修养几天，封敬轩不知为什么突发奇想，一定要我初一和他去百渊寺上香。

我本来不想去，一是不信佛，二是腿上伤疼，他就好一阵劝，又是“山上的杏花开得好，该去看看。”，又是“百渊寺山虽然高但可以走车，不会腿疼的。”最后来一句:“我一个人去怪没意思的，你陪我一起去吧。”

说完也不等我回答，丢下一句:“唉，孩子大了自己有主意了，也不听我的话……”就作势往外走，我无奈:“我跟你去就是了。”

山上杏花确实开得好，枝头笼罩如雾，树下纷飞如雪，让我想起来他捡到我时，宫墙之中也是这样的杏花如雪。

“这杏花确实开得好。”我放下车帘说一句，他看看我的腿:“山路颠簸，你坐好了，不要牵动伤处。”

到寺门口，那住持早在等着，大抵看破红尘也得怕个权势滔天，更得在意这肉体凡胎的温饱，他对封敬轩恭敬且热络:“阿弥陀佛，封施主今年来得早。先里面请吧，香烛经书都备好了，闲杂人等也早就清出寺外。”

我在后面跟着，过门槛的时候犯了下愁——庙里门槛比家里高，伤腿抬这么一下还是会疼的。

在寺里要住几天，我去放行李，和王伯一起收拾停当出来，一个小僧等候在门口，说是封敬轩在大殿，交代直接引我过去。

他换了粗布素服，已经在殿里佛像前垫子上跪着，双手合十垂头闭目不知道在默念着什么。

可能是听见脚步声了，他起身回头，朝我招招手示意我进殿去。

我一脚在门外，往门框上一靠:“跪不了，就不进去了。”

他叹气摇摇头迎出来，掸掉我肩头一片花瓣:“你是不信吧。”我撇撇嘴。

“你不信无妨的，”他说得认真，“我很诚心。”说着就跪回到那垫子上合掌低声开口:“你还太年轻，不知道人力所不能及的苦，佛祖不会怪罪，我带你来是要为你求的，自此你的杀孽恶缘我都替你担了，反正我是罪无可赦注定要下地狱的，你只是……生于乱世身不由己，如果当时遇到的是个好人家……”他不说下去了。

“深宫之中哪里去遇到什么好人家。”我接话道，“你怎么不说如果当初没遇到你，我早就死透了。”

“别说不吉利的话，”他没回头，“你既然不想拜，就去寺外转转，不要在这里惹我。”我如蒙大赦，转头就溜。

住了几天，封敬轩天天吃斋拜佛，晚上又抄经书，而我，拐着个腿满山转悠，腿伤了不能练刀但是又手痒，倒让不少杏树倒了霉，离寺远点的一片林子让我削得七零八落。

回去的路上，他给了我这玉佩，说是什么佛前开过光的如何如何灵验，在外打打杀杀难免有些危险，一定要我随身带着，我虽嗤之以鼻并不上心，奈何有王伯这个忠仆天天替他盯着交代着，也就带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