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神殿下，能否让我跟着您蹭个WiFi？”水度一字一句，大声问道。

听了水度的问话，夜神不免有些疑惑地蹙了下眉。

问完话后因为紧张和尴尬而一直瞪着夜神的水度，很快便注意到夜神疑惑的表情。

略一思索也知道是自己没把话说清楚，于是又赶紧抢着解释道：“就是我这个手机……额，怎么说呢……就算是法宝吧。”

“它能和我认识的人……”注意到夜神明显地眯了下眼睛，水度赶忙接道，“那什么，是我认识的‘凡人’。这法宝能和他们联系。”

“前段时间这法宝不知怎么就坏了。直到我遇到您才发现，只要我跟在您身边，这玩意就又好使了。所以我才想……”

水度这一段话说的可谓是字斟句酌，一面说着，还要一面分神观察夜神的表情。生怕出点儿披露，又被夜神一顿法术伺候。

战战兢兢地说完了话，水度觉得他的脸此刻一定是红了。因为自己已经明显感觉到此刻脸上滚烫，甚至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的了。

夜神听了水度这一串，明显像是东拼西凑，来搪塞自己的话语后。不知道是不是嫌弃对方瞎话也编得不像个样子，撇了撇嘴角后，便要开口拒绝。

只是拒绝的话还未出口，第一次好好打量下眼前人的夜神润玉却是愣了，就要脱口而出的话就这么哽在喉咙里。

盖因眼前这个自称水度的奇怪少年的打扮和所站的位置太过巧合了。

也是巧了，水度今天正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居家服。倒是因为一直坐在繁星漫天的潭边的缘故，觉得按照气氛应该是冷的，所以随手召了一件自己屋里的外套，披在身上。

说起这外套就让人郁闷。这是不知哪次，自己的漫画原作加网上死党紫嫣，为了情侣款打折，而买的两件古风改良外套中的其中一件。

偏她作为妹子喜欢那黑金配色的，反而嫌弃这件粉到红色过度，带着金边的外套。

嫌弃到，甚至不能将衣服留在衣橱里，搁在家都碍眼的地步。这不就快递给同城的水度了吗。

水度如今毕竟是个透明人，也就不注意什么形象了。随手摸了个外套穿，没想到却是这件。

这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小事。但如今映在夜神眼中的，却又全然是另一番故事了。

这个自称水度的少年，一身白衣在纤细的身上裹得有些凌乱，红色带着金边的外套将本就苍白的肤色，硬是衬出几分羸弱可怜。他竟连一头黑色长发也不会打理，任由它们散乱了一身。

而这样一个少年人，落后自己几步，正站在自己璇玑宫外的虹桥边。

他的身后，虹桥五彩斑斓自不必说。虹桥那端，以夜神的眼力隐约可以窥见的是端庄巍峨的宫殿。

他的身前，正是默不作声又黑漆到仿佛带着不详之气的墨林，是自己白墙黛瓦泛着毫无生气的惨白的璇玑宫。

而他立于二者之间，以一种离奇荒诞的气势，将这看似融合却泾渭分明的两者直直劈开。

他却又似他辩驳的那样，合该不融于这两者间任意一方。

这画面直刺中了润玉。

太过熟悉与苦涩，像，像极了一个人，那便是记忆模糊了的小时候的自己。

那时他该是也似这般，因为失血过多而分外苍白，因为挣扎而衣衫凌乱鬓发不整。却犹自天真地以为只要穿一件红色绡衣，便能混入孩子们中，做一只普普通通的锦鲤。

然而现实往往却也是最残忍的，所有的一切都在用最直白的方式告诉他，他不是真正的锦鲤。

而那些巍峨的殿宇亦不是他的归处。

他就这么困在二者之间，孑然一身。

好像本就应该是这样，也唯有这样。

想到这里，润玉再也忍不住急喘了几下，方才堪堪稳住气息。

“你……你还好吗？”水度跟着夜神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夜神如此失态。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声问道。

而夜神润玉这次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又一次转身离去。

若是水度没有看错，在夜神转身的一瞬，他分明注意到润玉的眼眸里藏了无限痛苦与悲戚。只是，随了夜神转身疾行，衣带轻扬，只留下一抹倦意随风散去。

见此情景水度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得叹了口气，才又悄悄跟上了夜神的脚步。

只是这次，夜神虽然没有再理会水度，却也没有赶他走就是了。

看来，得继续当个透明人咯。水度心道，不过能蹭网，好像也不赖。

抛却上午时分，润玉口中，二人在璇玑宫外的一番“切磋”。

接下来整个白天的时间，水度都落后夜神几步，跟着他。只是努力将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既然要当好透明人，水度除了跟着夜神，便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生怕被夜神治个“窥视上神”之类的罪名。

不过这样也好，水度也不用时时刻刻注意夜神的举动了，自然可以将主要精力放在自己的手机上了。

只可惜现在不能画画了，毕竟刚跟夜神“休了战”。若是再当着他的面召出个数位屏来，想来一定会引发“第二次大战”。

所幸自己休息了这么久，早已把月底要交的画稿改了个百八十遍了。

自己如今的日子比之当初也算是惬意，至于夜神的生活吗。那便是上午小睡休息，下午在省经阁借书、看书，晚上自然是要去布星台当值的。

哦，对了，当然还不能忘了养鹿放鹿这一项。哎，用水度的话说，学霸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水度感叹完毕，便兀自摇摇头后，又一头扎进手机里去了。

而夜神这边却是不同，对突然出现，又一直跟在身后的少年可谓十分上心。

这少年自称是个变作鬼魂的凡人。但在夜神看来，这个借口编的却是明显得漏洞百出。

先不说仙人本就能看破凡人的鬼魂，且开天辟地以来，还从未有哪个凡人的魂魄能不入轮回，偏跑到天界撒野。

更不要说，他手中拿着的那自己从未见过的法宝。想他夜神也算是博览群书，从古至今，各种法器即便是外形与作用上有些不同，但是终究大道至简。种种外物虽衍化至繁，却终归同源。

而水度手中那个叫做手机的法宝，自己确是看不透的。

这所谓能与外界联系，且跟着他夜神便能使用的法宝。润玉趁水度专注使用时，是悄悄观察过的。

从未见过外观如此粗糙的法宝，却也从未见过功能如此齐全的法宝。

只是跟着自己能让法宝修复这一说，应是为了监视自己的蹩脚谎话。润玉思及此处，不免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来。

笑过后又忍不住皱眉深思，盖因这谎话太过蹩脚，让人不免觉得它可能就是真相。

但是到底如何解释除了自己，水度能瞒过所有人，不让他们发现这件事呢。

虽然因为自己生活昼夜颠倒的缘故，能被他遇到的仙人少之又少。但天庭各处守卫却也真的无人发现这少年的踪迹。

甚至润玉故意放慢脚步，让注意力全扑在自己法宝上的水度出于惯性，先他几步走过了南天门，都没有引来守卫的一丁点儿关注。

又为何偏偏只有自己能看到他呢？亦或是他特意只在自己面前暴露身份？只是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为何，润玉一时也想不明白。

至于水度这个名字。若是润玉没有理解错误，这居然是水度发现自己记不起自己的名字后，胡乱起的。真真让人扶额太息。

若是仅仅如此，却还不值得夜神为这个叫水度的少年如此费心。

能让夜神在前有母神监视，后有黑衣人攻击的多事之秋，还如此耗费心神的，是水度的高强法力。

想那伤了战神旭凤的黑衣人，在自己的攻势下也需奋力抵抗，最后抛出灵火珠才得以脱逃。而自己的攻击对水度而言却没有丝毫影响。

且他出入天界，仿若出入无人之境。可见灵力高深莫测。若不是因为流星坠落，一时失察露了行迹，怕是连自己也瞒了过去。

还有，据润玉一个下午的观察，这水度身法也是颇为飘逸。观他专心使用法宝时，亦可步履轻盈，且跟随自己毫不费力。可见身法不差，似是可用灵识视物。

还有此人的长相，竟然……

看来是要留他在自己身边，时时盯着，才可做到万无一失。

若是水度知道夜神容忍自己跟着他，竟是饱有如此心思，不知是会哭还是会笑呢。

前面几项就不必说了，只是这身法飘逸一项。估计是个普通地球人都具备此等功力吧。

不就是玩手机的时候用余光看路吗？低头党必备技能啊。

偶尔翻车，也就轻则摔个狗吃屎，重则……头破血流而已。

花费近一个白天的时间，任凭润玉在省经阁翻阅无数经卷，也没有查到一丝与水度有关的线索。

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润玉从经卷中抬了头，目光落在躲在离自己最远的书架后的水度身上顿了一下，才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发觉时间过得差不多了，润玉便依次归置好手中的书籍，动身前往布星台上值去了。

只是没走多远便停下脚步，不着痕迹地向后侧了下头。又悄悄转动眼珠，用余光看了眼身后的水度。

确信他跟了上来，这才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