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章

东华坐着无事，赏玩了半天手中的杯子，又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仔细端详一番它额间凤尾，越瞧越觉可爱。之前他在青丘乍见这只小狐狸睡在荷叶之上，便莫名喜爱，带回太晨宫养了十余日，未曾厌烦分毫；眼下听了折颜说的受伤缘由，对它的喜爱又加深了十分。

东华帝君曾登临六合之巅，守护四海八荒数十万年，自然欣赏它的一腔孤勇。它以区区弱小之身，救人于困厄，乃至舍身取义，绝非寻常仙者所能做到。人在危急关头，英勇怯懦皆发自本心，一念生一念死，一念成仙，一念入魔，它小小年纪能够英勇若此，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折颜托着灵药折返时，东华突然想到一事，漫不经心地问折颜：“上次本帝君净化三毒浊息，又击碎妙义慧明境，沉睡了三百年，眼下修为已恢复大半，只是……”说着抬眼望了折颜一眼，“不知为何，最近时常会有些混乱之感——难不成本帝君伤了神识却不自知？”

折颜诧异地挑了挑眉，抬手来探他脉息，许久之后摇头道：“的确有些蹊跷，你可是偶尔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难不成是被人喂了失忆的灵药？”

东华冷冷一笑：“是谁这样大胆，活得不耐烦了不成？”

折颜也是一笑：“这四海八荒，这样大胆的人，本上神半个也想不出。那么，你大约就是受伤过重，伤了神识，三百年毕竟有些短了，据你之前所说，净化三毒浊息之后，理当步入数万年的沉睡……”

东华想了想，点头道：“不错，本帝君能保住元神不散，已是极为不易。再过些时日，许就好了。”说着抱着小狐狸站起身，向折颜点头道别：“小狐狸，我们回太晨宫去罢。”紫色衣袍曳地，穿过桃林渐渐远去。

东华帝君告辞许久，折颜仍望着紫色背影消失的方向发愣。

三日前，白奕铁青着脸来到桃林，问他可有办法让东华帝君恢复记忆。

这三百年来，墨渊与东华因净化三毒浊息之故，先后沉睡闭关，而他为了照料凤九丝毫不敢懈怠。三百年倏尔消逝，他早已心力交瘁，眼下听闻东华醒来，满身疲惫如巨石压顶，让他颇感吃不消。

当日白奕抱着凤九回了青丘，不过月余凤九便到了分娩之日。

掐指算算，折颜也与东华一般，活过了三十余万年，经历洪荒战火，见惯生离死别，照理说，这世上再不会有什么事能让他情绪激荡，感慨良多。

此时回想起来，他这数十万年所悬的心，倒有泰半是用在了凤九的身上，那几日，委实当得上是他这神生之中最为难熬的时刻。

他在凤九床前目不交睫守了整整十日，汤药流水一般喂下去，仅有小半能落入她的喉中——她毫无意识的躺着，自东华服下忘情丹之后，守住她的那缕魂魄便失了神，竟弃了守护之职，每日在她体内冲撞不休，累得她原本虚弱的元神更是垂垂将灭；她腹中胎儿已然成熟，迫不及待要出来看一看外头的世界，胎动愈发频繁——那样诡异的画面，即便只是回想一下，都让他心惊胆寒。

青丘诸位上神，每人都舍了自己的半数修为，折颜用自己的鲜血炼成数颗灵丹——胎儿一旦娩出，凤九极有可能元神寂灭，究竟能不能守住她，他心里一点把握也没有。

若是他保住了她，日后东华醒来，至少他还有个让自己心安的理由；若是她当真香消玉殒，他这一生，恐怕都无法再面对东华帝君。

所以，那日白奕来找他，说东华要将凤九嫁给元贞——不知为何，折颜竟忍不住笑出声。他认识东华数十万年，又亲耳得他唤过数声小叔父，对他倒真的生出些亲情来。

东华对凤九的情意，他是知道得清清楚楚，他悄悄为她剖了心，又甘愿违背誓言娶了凤九，日日承受恐惧与煎熬，眼下他终于击碎了妙义慧明境，又毁了三生石，总算是替自己扫清了所有障碍。

不过，折颜忍不住又笑，东华的思路向来诡异，又爱捉弄人寻乐子，他非要将青丘女君许给元贞，倒不是完全不能理解。这大约也是东华与凤九之间，将要面对的最后一点磨难吧。只是不知东华他，会亲手将这个坑挖得多深，多阔，多难填。

雨歇风驻，天色将霁，他们这些老神仙，也该好好地歇一歇，享一享福了。

沈星萱大家喜欢的话多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