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的梨园街，是城中最热闹的去处之一。尤其每逢二月红登台的日子，整条街从午后就开始人声鼎沸，卖糖画的小贩吹着铜哨，挑着花生瓜子的挑夫穿梭在人群中，戏迷们三三两两聚在梨园门口，手里攥着戏票，盼着日落开戏。
这日下午，张府的马车缓缓停在梨园门口。车帘掀开，张启山率先下车，藏青色军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腰间佩刀的刀鞘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紧随其后的是张副官，他穿着同色系的副官服，目光警惕地扫过周围的人群 —— 自哨子棺事件后，长沙城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不得不小心防备。
最后下车的是岳绮罗。她换了一身水蓝色的旗袍，领口绣着细碎的白梅，是张副官前几日特意让人去绸缎庄定制的。褪去了猩红袄裙的妖异，这身旗袍让她多了几分少女的温婉，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清亮，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她怀里抱着张显宗的披风，用一块素色的方巾裹着，小心翼翼地护在臂弯里。
“这就是长沙最有名的梨园？” 岳绮罗抬头看着梨园门口的匾额，“二月红” 三个鎏金大字在夕阳下熠熠生辉，门两侧挂着的红灯笼随风摇曳，映得她眼底也染上几分暖意。
“是。” 张副官走在她身侧，声音放得温和，“二爷是九门里的二月红，唱旦角的功夫冠绝长沙，连北平的戏迷都特意赶来听他的戏。” 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挡在岳绮罗和拥挤的人群之间，避免她被冲撞。
岳绮罗点点头，跟着两人往里走。梨园内部比她想象的更雅致，青石板铺就的庭院里种着几株海棠，花瓣落在地上，铺成一片粉色的地毯。正厅是戏台，台下已经坐满了人，嗑瓜子的声音、聊天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热闹却不嘈杂。
张副官提前订了二楼的雅座，视野开阔，能清楚看到戏台。三人刚坐下，就有穿着青布衫的小二端着茶水和点心过来，笑着说：“三位客官慢用，二爷的戏还有半个时辰开演。”
岳绮罗拿起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看着台下的人群，忽然想起三十年前在天津卫，张显宗也曾带她去看过戏，只是那时候她顶着乞讨女孩的皮囊。如今坐在雅致的雅座里，身边却没了那个会给她剥糖的人，心中不禁泛起一丝酸涩。
“在想什么？” 张副官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轻声问道，顺手将一碟桂花糕推到她面前，“这是梨园的招牌点心，你尝尝，甜而不腻。”
岳绮罗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熟悉的甜意在舌尖散开，和记忆里张显宗给她买的味道有些相似，却又多了几分不同 —— 或许是心境变了，连味道都染上了不一样的情绪。她轻轻点头：“好吃，谢谢。”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带着几个保镖，推开人群，径直走向戏台旁的贵宾席。男人留着八字胡，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正是日本驻长沙领事馆的领事田中凉子。
岳绮罗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她能感觉到，田中凉子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邪气，和之前火车上那些棺椁里的邪气如出一辙。显然，日本人还没放弃，这次来梨园，恐怕不只是看戏这么简单。
张启山也注意到了田中凉子，眉头微微皱起，对张副官低声说：“盯着他们，小心他们搞小动作。”
“是，佛爷。” 张副官立即应下，目光紧紧锁定田中凉子一行人。
半个时辰后，戏台上的锣鼓声响起，戏幕缓缓拉开。二月红穿着一身戏服，缓步走上戏台。他今日唱的是《霸王别姬》，一开口，婉转的唱腔就征服了台下的观众，原本嘈杂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他的歌声和伴奏的乐器声。
岳绮罗也看得入了迷。二月红的唱腔细腻婉转，将虞姬的深情与决绝演绎得淋漓尽致。尤其是唱到 “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 时，他眼中的悲戚仿佛要溢出来，让她不禁想起张显宗死时的场景，眼眶微微泛红。
就在戏演到高潮时，田中凉子突然站起身，拿着话筒走上戏台。刺耳的电流声打断了演出，台下的观众顿时不满地议论起来。
“各位乡亲父老，打扰了。” 田中凉子用生硬的中文说道，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我是日本驻长沙领事馆的领事田中凉子。今日来此，是想邀请二月红先生去日本演出，让日本民众也欣赏到中国的戏曲文化。”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谁都知道，日本人最近在长沙动作频频，没安好心，所谓的 “邀请演出”，恐怕是另有所图。
二月红从戏服里取出一块手帕，擦了擦脸上的妆容，语气平静却坚定：“多谢领事的好意，但我是中国人，只在中国唱戏，不去日本。”
田中凉子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瞬间变得阴冷：“二月红先生，你最好考虑清楚。去日本演出对你我双方都有好处，若是拒绝，后果可能不是你能承受的。”
这话里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台下的观众顿时愤怒起来，纷纷指责田中凉子。
岳绮罗再也坐不住，站起身，走到雅座的栏杆边，对着台下的田中凉子说道：“你别白费心思了。二爷不会跟你去日本，而且你们日本人的阴谋，迟早会败露。”
田中凉子抬头看向岳绮罗，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冷笑道：“哪里来的黄毛丫头，也敢在这里多管闲事？”
“我是谁不重要。” 岳绮罗冷冷地说，“重要的是，你们日本人要是再敢在长沙撒野，就别怪我不客气。” 她说着，指尖悄悄凝聚起一丝灵力，二响环微微发烫，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 虽然她答应张副官不再轻易使用邪术，但面对日本人的挑衅，她绝不会示弱。
田中凉子感受到了岳绮罗身上的灵力波动，脸色微微一变。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他冷哼一声，知道今天讨不到好处，对着手下说：“我们走！” 说完，带着人狼狈地离开了梨园。
台下的观众爆发出一阵掌声，纷纷为岳绮罗和二月红叫好。二月红对着岳绮罗拱手道谢，然后重新回到戏台，继续演出。
戏散后，二月红特意让人来请三人去后台。后台的房间不大，却收拾得很整洁，墙上挂着几件戏服，桌上放着化妆盒。二月红已经卸了妆，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看起来温文尔雅。
“多谢岳姑娘今日出手相助。” 二月红给三人倒了茶，笑着说，“若是没有你，今日恐怕要被田中凉子纠缠不休。”
“二爷不必客气。” 岳绮罗摇摇头，“我只是看不惯日本人在长沙嚣张跋扈，况且，我也想帮你们一起对付日本人。”
张启山点点头，接过话茬：“二爷，这次请你过来，是想和你商量对付日本人的对策。他们运来的那些棺椁里装着邪祟，还想利用饕餮的力量，若是不尽快阻止，长沙城就危险了。”
二月红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我也正有此意。日本人最近在长沙四处打探古墓的消息，恐怕是想寻找更多能增强邪祟力量的东西。我们九门必须联手，才能保住长沙。”
四人围绕着如何应对日本人、防备饕餮破印展开讨论，一直到深夜才结束。离开梨园时，月色正好，洒在青石板路上，泛起一层淡淡的银光。岳绮罗走在张副官身边，心中忽然觉得安定 —— 有这些人一起并肩作战，或许，她不仅能找到张显宗的魂魄碎片，还能守护好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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