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塔莉娅的声音在冰冷的地下教室里归于沉寂，只余下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她省略了那些细碎的苦楚和魔力失控的具体恐怖，只勾勒出圣代孤儿院的轮廓和艾玛院长的哑炮身份。

斯内普一直沉默地靠在布满水渍的石墙上，阴影笼罩着他大半张脸。当塔莉娅的讲述结束时，他深陷的眼窝里眸光闪动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一种极其生硬、仿佛每个字都硌着喉咙的语调开口，声音低沉得几乎被墙壁吸收：

“我后来……给你寄过信。”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这个事实，“石沉大海。直到我去了那里，我……”他猛地收住了话头，似乎觉得解释自己回去探查的行为过于软弱，转而用一种更快的语速接下去，“我才知道你……经历了变故。”他深吸了一口气，薄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终于从阴影里挤出几个干涩的字：“……对不起，塔莉娅。”

这句道歉如同在空气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让塔莉娅微微一怔。她太了解眼前这个男孩了——他的骄傲如同斯莱特林地窖最坚硬的基石。一句“对不起”，对他而言，比施展一个高级无声咒更耗费心神。

就在这微妙的寂静即将凝固时，塔莉娅忽然动了。她毫无预兆地向前一步，张开手臂紧紧地抱住了斯内普！

斯内普的身体瞬间僵硬得如同石雕。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女孩身上淡淡的羊皮纸和草药混合的气息，以及那突如其来的、不合时宜的温暖。他的双手尴尬地悬在半空，墨绿色的瞳孔因震惊而微微放大，蜡黄的脸颊下肌肉绷紧。

“梅林的胡子！哎呀呀！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

斯拉格霍恩教授那圆润而带着一丝刻意夸张的惊呼声恰到好处地从走廊拐角传来。他那圆滚滚的身影像一颗受惊的球，迅速缩了回去，伴随着一阵急促远去的、被厚地毯吸收的脚步声。

塔莉娅立刻松开了手，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脸上带着一丝计谋得逞后的尴尬：“抱歉，西弗勒斯。非常规策略，解燃眉之急。”她耸耸肩，压低声音，“你可能不知道——你们的院长，在搜集有趣见闻方面，其热情和效率堪比嗅嗅寻找金币。”

斯内普的表情从震惊迅速转为一种混合着恼怒和被冒犯的阴沉。

他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袍子领口，那双黑眼睛像淬了毒的针一样钉在塔莉娅脸上，嘴唇动了动，似乎想用刻薄的毒液反击，但最终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幼稚的把戏。”

“不早了，”他生硬地转开话题，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冰冷，“我送你回去。”这更像是一个不容置疑的宣告，而非提议。

塔莉娅点点头，没有反驳，弯腰抱起散落在旁边石凳上的课本。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离开这间弥漫着魔药残余气味和秘密的空教室，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走廊里回荡。

通往拉文克劳塔的楼梯盘旋而上，寒意被逐渐抛在身后。沉默持续了一段路，塔莉娅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斯莱特林那边……你打算怎么办？解决了吗？”她指的是那些纯血学生的挑衅和排挤。

斯内普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侧脸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冷硬。

他抿了抿薄薄的嘴唇，吐出的字眼简洁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意：“快了。小事。我会处理。”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情绪的波动，只有纯粹的结果导向和绝对的自信。

塔莉娅了然地点点头。她相信他的能力，无论是魔法的精妙还是……某些更隐晦的手段。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语气轻松了些：“莉莉很担心你，西弗勒斯。我想……你可以跟她聊聊？” 她观察着斯内普的反应。

果然，斯内普的脚步微不可察地滞涩了零点一秒，随即更快地迈出。“她是格兰芬多，”他的声音像被冻住了，“不方便。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他刻意避开了塔莉娅的目光。

塔莉娅忍不住轻笑出声，带着点促狭：“噢，得了吧。就你那点小心思，对着莉莉那副样子，瞎子才看不出来。”她看着斯内普瞬间绷紧的下颌线，继续道，“反正你的麻烦清单已经够长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条吧？毕竟，格兰芬多的麻烦，总比斯莱特林的‘关怀’要阳光一点？”

斯内普的心猛地一沉，一种难以名状的烦躁和一丝被戳穿隐秘的羞恼交织着升起。“我和伊万斯，”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比刚才更冷，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强调，“只是普通朋友。” 话一出口，他就懊恼地发现自己的耳尖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梅林的破袜子！他为什么要解释？！这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恨不得给自己一个毒咒。

塔莉娅看着他那副极力维持冰冷面具却掩不住耳廓红晕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笑声在楼梯间回荡，驱散了不少凝重的气氛。

“你和小时候真的不大一样了，”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那会儿的你，整天板着张脸，冷冰冰的，活像全世界都欠你一百个金加隆似的。现在嘛……啧啧，你居然会脸红了？”她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不易察觉的怅惘，“时间真能改变一个人。”

“你不也变了。”斯内普立刻反击，试图夺回主动权，声音依旧硬邦邦的，但嘴角却因为回忆而不自觉地牵动了一下。

他想起了从前那个总是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说话软软糯糯，眼睛亮晶晶地叫他“西弗勒斯”的小女孩。

那时候的她，在他阴郁的世界里，像一道……不合时宜却无法忽视的微光。一转眼，两个人都被命运推搡着长大了，曾经的稚气被现实的棱角磨去不少。

“斯内普夫人怎么样？”塔莉娅换了个话题，声音温和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斯内普周身的空气瞬间又冷了几度，刚刚那一丝微不可察的柔和消失殆尽。他低下头，看着脚下旋转的楼梯台阶，声音沉闷得像从地底传来：“……老样子。” 家庭，永远是他最不愿触碰、也最无法摆脱的沉重枷锁和耻辱烙印。

“那你还打算……找你的母亲吗？”斯内普抬起头，看向塔莉娅，将话题抛了回去。他指的是塔莉娅信中提到的“S.M.C”。

塔莉娅沉默了。这沉默持续了很久，久到斯内普几乎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楼梯间只剩下两人规律的脚步声。就在他们快要走到拉文克劳塔入口时，塔莉娅才用一种极低、带着一丝迷茫和疲惫的声音开口，像是自言自语：

“……不知道。至少现在……不想。”

他们已经站在了拉文克劳塔楼下那扇光洁的栎木门前，门前那个有着鹰状青铜门环静静地凝视着他们。

斯内普的目光落在那精致的门环上，又瞥了一眼紧闭的门扉：“不说……口令？”

塔莉娅从思绪中抽离，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拉文克劳不需要口令，需要智慧的回答。”她指了指那个鹰状门环，“它会提问，回答对了才能进。好了，”她转向斯内普，“不早了，赶紧回去吧，西弗勒斯。总不能……等着我邀请你去女生宿舍喝杯睡前茶吧？”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点调侃。

斯内普的耳尖不负众望地再次泛起明显的红晕。他掩饰性地重重咳了两声，眼神飘向别处：“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他转身欲走。

“好。”塔莉娅点点头，看着他那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瘦削却挺直的背影，语气里带着一种笃定的信任，“我等着你在斯莱特林的好消息。” 她相信他的实力，更相信杰西卡夫人当年倾注在两个“实验品”身上的心血绝不会白费。

斯内普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向通往地窖的楼梯，墨绿色的袍角在拐角处一闪而逝。

塔莉娅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那个曾经只比自己高一点点的阴郁男孩，已经足足高出了她半个头。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相信就在今夜，在那幽深冰冷的地窖之下，一场属于斯莱特林内部的、无声的战争即将爆发。而那个被所有纯血学生轻视的混血儿，终将用他自己的方式，让那些傲慢的毒蛇们刮目相看，或者……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