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他们乘上前往苏格兰的火车。
窗外的屋瓦楼阁沿旅途盲目地后退,繁华渐息,丘陵间稀薄的白雾混杂水汽漏进车厢,洇湿乘客的发丝衣襟。
与一位不爱说话的先生同坐并不是件很享受的事情,虽然他奚落起人来头头是道。艾玛时而用指骨托住两腮,时而趴在木桌凝望过往的绿野,无聊得用嘴吹走眼前飘荡的刘海。
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一时被杰克的善举蛊惑住了,以至于两手空空的,就跟着他迷糊地登进这辆火车。看他清晨神采飞扬的模样,她还天真地以为,他们接下来会有很多话题可以讲呢,结果对方刚落座便掏出本书翻阅,只是到现在这本书还停留在第一页。
“先生,您有什么可以消遣时光的法子吗?您回归老本行,可是我很无聊呀。”最终她按捺不住问道,被唤者听闻缓缓抬起眼睑,女孩映衬的身影误落一漾绯红花瓣覆满的潮波。
暗淡不清的情感闪过他的瞳仁,他沉默地把掌中的书合起,反过来推到艾玛面前。硬纸封面上,静谧明朗的鹅黄月亮高悬天幕,却使地面的都市直白鲜明地堕落漆黑——
《The Moon and Sixpence》
莫名地,在看见书名醒目的大字后,她的灵魂仿佛被刺穿般顿生股震撼,被清冷的肃穆冲击得噤声。许是想起某句脍炙人口的语录,再度开口时连声音都放轻许多:
“您把书给我看了,那您怎么办?”“……您难道看不出来我一个字都没读进去吗?我的小姐。”在他还没做好接受两种走向的结果的准备之前,自然无法再投入身心去欣赏这本他曾经最爱的小说。
一是假如那群混蛋早就搬离了波特里,他们该何去何从的问题;二是若罪人还生活在那儿,他又该如何面对的问题。
他郁闷地抚起额前的乌发,青草弥漫的泊油路传来清风,难禁住这声冗长的叹息:“您看就好,反正这本书我学生时期反复读过不下十遍了,对我而言它并不新颖。”
“您很喜欢这本书吗?”“算是吧,我的确很喜欢‘斯特里克兰德’的疯狂与清醒。”
“如果是这样的话,感谢您的给予,先生。我会认真品读的,之前就对这部作品早有耳闻,只是一直缺少机会去看。”
既然他喜爱这本小说的主人公,想必肯定会认同书中所阐述的价值观吧。艾玛如此想着,以间接了解眼前这位令人捉摸不透的先生为由,翻开扉页。
其实,她蛮渴望能够与他同频共振的,怕到时会因此走上歧路,据说主角的评价至今都两极分化。恐怕,截然不同的世界观,使他们并不能等到岛屿的蝴蝶同风频地一起扇动春日限定的翼。
“这位先生与小姐,冒昧打扰,请问你们是否愿意陪我们玩一局?真不走运,这游戏竟然需要三个人以上才能开始。”
“也算是消磨这百无聊赖的车厢时间吧。”
但没等她逐字句看完几页,隔壁座位的两位老夫妇便发出邀请。艾玛扭头望过神游故里的杰克,本以为他会婉拒,可他静默地平淡地扫过初光揉进的明晰绿丛:
“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