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听起来真像是位深沉无私的养父对养子热切的肺腑之言啊,不求名誉,不求丰功伟绩,充满爱与希望,充满重归于好的转机。
所以,他该要为这番煽情的演讲而感动吗?
杰克厌倦地靠在沙发上,深海浮起的绝望使他像对待笑柄般,反复掂量这句话的轻重。不知不觉,喉间淅沥地降下阴冷的雷雨,涌出一丝缕的质疑诘难的嘶声:
“啊。”他本想感慨,没料字音却先一步染上哭泣的行腔。
“那雅琳呢?难道她就不值得被疼爱吗?”*他比任何人都不愿聊起这场变故,两年内他都不愿意见到詹姆斯·惠斯勒,哪怕是他的半点风声。任性地,把有关这位著名画家的所有都从生命中驱逐。
终于啊,终于,两年来他终于有机会质问他了。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手抵在桌沿与养父搁着几英寸距离对视,他怀揣着愤怒、悲恸与失望跟他对峙,可他眼里的迷失与无助却非常刺目。
“六年,你瞒着我整整六年,从她被收养起,她就从没被允许姓过‘柯斯米斯基’,也不被允许姓‘惠斯勒’,结果你让她姓什么?席格……一个你随口敷衍而起的姓氏!”
“如果我没有抱着满是鲜血的她在她学校的医务室里,没有亲耳听见那个法国女人,用难听的马赛口音边骂边念出她的全名……”他顿了顿,重新调整好情绪接着说,“你是打算在我的墓碑前再告诉我真相吗?”
“你说,如果她能姓惠斯勒;如果别人知道她是知名画家詹姆斯·惠斯勒的养女;如果你但凡肯像为我那样为她抛头露面哪怕一次;那结果会不会完全不一样了呢?”
“这样的话,就没人会欺辱她;没人敢霸凌她;没人有胆量在冬天用美工刀在离她心脏特别近的胸脯上捅上一刀,而她只能胆怯地用羽绒服遮住刀口,漫长等待着它的痊愈!”
说着说着,悲伤灌满他的鼻腔,迷雾含眶,他因情绪失常猛地拍了下茶几,桌面的花瓶与茶杯都随之震动起来,瑟瑟发抖。
惠斯勒就坐在位置未说过一句反驳的话,比起他的显赫名声,他此刻更像被宣判死刑的囚犯正要迎接他的绞刑架。
“詹姆斯·马奈尔·惠斯勒。”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喊他全名了,“当初我听从你的安排,高中去巴黎读书,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我跟你说我什么都不想要,我甚至可以申请助学资金不花你一分钱,我只求你让他们好好照顾她,我这世上唯一的家人。别因为她需要坐轮椅就怠慢她,脊髓灰质炎又不是她的错。”
“只要她能安安稳稳地等到我高中毕业,我就有能力把她接到巴黎,再等我大学毕业,我们就可以回英吉利,回苏格兰去过我们想要的生活了。”
“你口口声声地向我承诺,却亲手打碎我的美梦……”说到最后几个单词,他的话因哽咽失声而听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