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虽然说离开幕还有三天，但是陈听白也没闲着，确认消防和安全通道，确认展品摆放位置，再确认当天出席名单，结束后每天的餐点安排。

这种和单位合作的项目不同于自己家的和艺术家直接对接的艺术展，这样的项目在行间是A级项目，每一个细节都不可以有疏忽，陈听白自然是每天都要到场的。

他在工作状态的时候从来不碰手机，除非需要电话联系，不过也仅限于打电话，微信这些都不看的。

等到了家洗漱好了，躺床上也一会就睡着了，所以江聊发过来的那些消息，陈听白几乎一条都没看到，就算看到了也用意念回复了。

江聊最开始还能劝自己说可能陈听白在忙吧，毕竟开幕的事情那么多。还能优哉游哉把资料拿出来看看，不看不知道，看了才知道原来陈听白基本上把这两年炙手可热的那些艺术家都收在麾下了，做经理人做到这个份上算是很优秀的了，单看资料上艺廊的建设规模和艺术品陈列，真的很难想到他的主人是个高位截瘫患者。

江聊想起来那天自己还从陈听白的桌子上顺了张名片放在包里，她起身把包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在一团耳机线背后找到那张设计得像信笺一样的名片。

边角都有点被压得起毛边了，江聊用指甲轻轻把卷起来的四角赶平，然后才仔细看这张名片，名片像一张古色古香的信笺，底板还有淡淡的几个书法大字。正中央是陈听白的自我介绍，简简单单的六个字，书法家：陈听白。

江聊还从来没有见过陈听白的作品，还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位比较优秀的艺术品经理人而已，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书法家，江聊打开笔记本在搜索栏里打上陈听白三个字，智能的数据库在底下提醒她：您要找的是不是東風過耳。

江聊点了进去，果然是陈听白，网页里详细的介绍了陈听白的艺术生涯，几岁上学，师从何人，比较又影响力的作品是什么，何时获奖，以及现在的头衔。

最重要的是，还记录了他两年前那场车祸，有一张主流媒体的报纸截图，陈听白坐在轮椅上，腿上还盖着毯子，头发剃得很短，有穿得西装革履的大人物来探望他，和他合影，那张合影里的陈听白并不开心，和旁边穿西装的那些人形成极大反差。

从头浏览到尾，明明是天才艺术家身残志坚抵抗命运的事情，但是江聊看得一点也不开心，更别说看出一星半点的感动和励志。

惋惜，还有说不出的心疼，她在想如果陈听白没遭过这种大罪，肯定是前途不可估量，又怎么会困在这小小一方天地，她越想越觉得难受。把手机拿过来给陈听白发消息

【稚㭜】：你在干嘛呀？

江聊想起网上说的，问另一个人说你在干嘛，意思就是我想你了。

这么一看，还真是。

可惜那桩老木头并没有回消息。

江聊主动发消息给公司主任，申请做陈听白的随行翻译，并且把自己提前准备好的翻译重点给主任查阅，主任同意了，江聊开心死了，走到衣柜前面就开始挑衣服。

最后想了想干脆约上几个小姐妹出门添新的战服去了。

等临开幕头一天，江聊才发现陈听白已经三天没回她微信了 ，江聊再也忍不住打电话过去了，不过好在那边可以算得上秒接。

陈听白存了江聊的电话，这次没有犯上次的错误了，不过讲话仍然公式化：“江小姐你好，我是陈听白。”

江聊觉得要窒息了，怎么每次打电话都那么机器人，她对着陈听白一通吼：“小姐什么小姐，你知不知道称女孩小姐很不尊重啊，你叫我江江吧。”

陈听白觉得很惊讶，江小姐不是对不算熟的女性的尊称吗，怎么就不尊重了，随机反应过来，苦笑着回答江聊：“抱歉……是我没注意到那层，那……江江那么晚了，有什么事么？”

江聊反过来问陈听白，二十五岁的小姑娘，真的霸蛮：“你难道忘了吗？我车子还在行间呢，行间那么远，你都不会打个电话问问我明天要怎么到行间吗？你就不打算明天来接我吗？”

陈听白想起来，那天晚上江聊的“脑电波”论，笑了起来，他说：“那明天我来接你，只是我早上起床有点慢，你可能要等等。”

陈听白的声音很有磁性，但是不刚硬，说话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受伤平面高的原因，讲话声音低低的，好像这几次接触下来，还没有听到他很大声讲话，慢慢的温温的，特别在电话里，江聊觉得陈听白的声音，就像冰河下静静流淌的河水，凉凉的，细细的但是绝不刺骨。

第二天江聊早早就在小区门口等着，陈听白也来得快，没有等太久。

上了车，江聊把早就准备好的的咖啡递给陈听白，陈听白礼貌接过去，不过也仅仅就是接过去，动都没动，江聊疑惑问他：“你不喝吗？还是你不喜欢摩卡？”

陈听白打开盖子闻了闻，对江聊说：“摩卡很香，我很喜欢谢谢，不过咖啡会让我今天的身体没办法听话，今天就不喝了，如果你有喝咖啡的习惯，等展览结束我请你去我朋友开的咖啡店喝。”

江聊点点头，小口地啜着手里的想弄，眼睛时不时往陈听白身上瞟，心里还是只有一句话——陈听白可真好看啊。

虽然坐在轮椅上，但是一点也不影响美观，今天也戴着那幅眼镜，看起来就成熟一些。江聊想到大学时候追求自己的人，好像都和自己差不多大，虽然朝气满满，但是和陈听白一比较，就觉得幼稚一些了。

这次来的日本团队人虽然不多，但是陈听白异常重视，到了行间都没进去，就一直在门口等着，江聊本来还想去卫生间里补个妆，但是这会看陈听白不打算休息，自己也不好意思说要去补妆了，只能蹲在陈听表轮椅后面掏出镜子来补补口红，又拿蜜粉饼压压油光。

“你在干什么？”陈听白知道江聊躲在自己后面，但是不知道具体在干嘛，他大半个身体没有知觉，轮椅后面又是盲区，他对这种没办法掌控的事情充满了极度不安，只能主动开口问江聊。

可惜江聊在补口红，完全没空理会他，陈听白没有得到回应，只能把轮椅转了个圈对着江聊，江聊抬起头来，着急忙慌地问陈听白：“干嘛呀，人家在补妆你轮椅那么大刚好替我挡挡啊。”

陈听白觉得自己有点想得过于多了，还以为小姑娘在他背后怎么着，明显人家只是想找个临时补妆室。

这会换陈听白不好意思了，心里想，如果下次有这种需要和第三方合作的项目，绝对不用女性合作伙伴了，女孩真的太麻烦了。正当陈听白要转过去让她继续的时候，江聊抬起头来问陈听白：“怎么样好看吗？”说完了，还凑近了让陈听白仔细看。

陈听白脸更红了，胡乱地点点头，和江聊说：“收起来吧，一会人家要来了。”

江聊刚收拾好，站到陈听白面前，日方就来了。

一套问候下来，才进到展厅里，工作也算正式开始。

因为陈听白坐在轮椅上的原因，江聊只能每次听他讲话要微微弯下腰，可是这样一来，所谓的最礼貌的社交距离完全就是扯淡，陈听白离她不过一拳，讲话时的好像都能感受得到陈听白的呼吸，一呼一吸间江聊的的心跳节奏完全乱了套，每次都要趁直起腰来的这会长长的深呼吸一下平复下来，才能进行后续的翻译工作。

听陈听白讲话这关过了，可是还有她要讲给陈听白听，她一讲话，陈听白就静静的看着她，她的脑子知道这是最普通的礼节性注视，可是她的心不听她的话呀，还是跳个不停。

江聊受不了了，这次的中途休息，是由她提出的。

日本客人自己在展厅里转悠，只剩她和陈听白。

陈听白也感觉到自己的翻译官今天有点不一样，抬头问江聊：“江女士今天是不太舒服吗？”

江聊心里简直是要炸了，不知道陈听白是真的天真还是装的，绕到他后面推着轮椅就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两个人出来到了离展厅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才停下来，江聊看到正好有个便利店，进去买了两瓶水，想了想又要了一根吸管出来。

先把水拧开插进吸管给陈听白喝了两口水，等陈听白松开了吸管，又帮陈听白把瓶盖拧紧放到轮椅后面的背袋里。

然后才自己拧开了字里的矿泉水瓶大大地喝了几口水。

“我说，你能不能别看我啊？”江聊为难地问陈听白，她觉得陈听白再看她，她真的心要跳出来了。

陈听白也愣了一下，心里在想是不是自己这样子，实在是让人看了不舒服，便也问江聊：“我以为说话看着对方眼睛是礼貌，不过如果你觉得看着我让你觉得感到不适，那明天我重新换一个翻译工作人员。不好意思啊”

江聊急了，怎么还赶人了！急忙说：“不是啊！！我知道是礼貌！！不是不适！！”

接着说出来的话，换陈听白不淡定了。

“是你太好看了，我看着你，觉得很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