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垚说是想好了对策,但是他毕竟不懂江湖事,怕他胡来,乔楚生就跟着他,看他要干嘛。
他几次跟路垚搭话,对方都淡淡回应,一路甩着脸,莫干你事,别烦我的疏离。
走到一个卖肉饼的小摊,路垚欢快地走过去,“老板,要一个刚出锅的大饼。”
“好勒。”
路垚双手插兜,站在小摊前,看着老板忙活,很认真。
乔楚生叹口气,走上前,掂量着话问,“在气什么?”
路垚转身背对着他,不说话。
“玫瑰的事也由着你的意思送她出去了。本来老爷子是想一边保护她一边刺激洋人的行动,看能抓到什么把柄么?被你着么怂恿着离开上海……”乔楚生适时话头一转,“当然,这样也省事,帮我解决了这个累赘,不用时时贴身保护。”
“贴身保护,我看乔探长很享受吧,不是还差点受了伤。”路垚接过老板递过来的大饼,直接大步离开。
乔楚生叹口气,从衣服里拿出零钱交给老板。
追上路垚,乔楚生试探性的问,“这是要去哪儿?”
路垚嘴里啃着大饼,抬眼看乔楚生,“走开了。”
看他还是生气,乔楚生拽住他胳膊,站在他对面,认真地说,“没受伤,是兄弟们紧张,平时巡捕房常备人员没见什么阵仗,夸张了而已。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会很更小心的。”
路垚看出乔楚生的认真,想反问他,脱了警服要跟洋人拼命怎么说,但是路垚心里清楚他的答案是什么。
他扒拉下乔楚生的手,转头认真啃饼。心里一阵说不出的酸涩。
为了他路垚,乔楚生单刀赴会胡老大,拿刀往自己身上划拉。
为了白老大,做了巡捕房探长,不喜欢也干的尽职尽责。
为了白幼宁……
路垚狠狠咬了一口肉饼,压下心中情绪,不言不语。
俩人并肩而走,一路无话。
乔楚生没有想到,路垚的目的地竟然是圣乔治大学。
来这里,路垚直接找到世交好友钱瑞,也就是该校校长。
在进校长办公室前,他想把乔楚生开,“我有事要单独和老钱聊,你没事就回去或者随便逛逛。”
“你调查什么我不能知道么?”乔楚生眉头一皱,有点儿不高兴。
“调查之后才能知道我想的对不对,回头就跟你说。”路垚看出他的不高兴,但还是往外推了他一把,敷衍着,“随便哪儿都行,去去去。”
乔楚生被轰出走廊,双手插着兜,无精打采,回头看,路垚已经进了办公室。他啧了一声,转身走了。
“你来找我,是要调查什么?刚刚你是把乔探长轰走了?恐怕这上海滩也就你敢这么对他了,换个人得挨揍。”
“我查的事他也不懂,旁听也累。”路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是普洱?”
“嗯,这不是你最喜欢的么?”钱瑞特意沏了他喜欢的茶,想跟他好好聊聊。
“这半年口味可能变了吧,有点儿习惯喝碧螺春了。”路垚放下茶杯,忽而想起某人无时不刻对碧螺春的执拗,嘴角不自觉上扬,露出几分笑意。
“想什么好事呢?”钱瑞打趣他,“乐得都挂脸上了。”
路垚手握拳头放在嘴边,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说吧,什么事?”钱瑞笑着询问正题。
“哦,是关于刘雁生的研究论文和一些项目成果,学校里有备案么?
路垚想找到英国人在幕后究竟做了什么操作,就得一一细查这些案件的后续。关于圣乔治大学,应该就是这些科研成果了。
“好。我现在就打电话着人去找。你先在这坐着。”钱瑞走到办公桌去给人打电话。
完事,钱瑞坐来回说,“可能一时片刻没啥消息,你是在这等会儿还是先回去等我信儿。”
路垚寻思着,乔楚生可能在学校附近等他,但他现在不大想跟他处一块儿。于是对钱瑞说,“我在这等着吧,也没什么要紧事。你去忙你的。”
“我陪你吧,也没什么事,咱俩自从那个案子后也没好好聚聚。”钱瑞拿了路垚的茶杯,把茶水倒了,从抽屉里拿了碧螺春重新给他沏茶。
路垚笑了笑,看着茶杯的热气一点点升腾。
“怎么,心情不好?”钱瑞察觉路垚兴致不高,觉得很诧异。路垚工作的时候一向挺认真负责的,他关心地问,“和我说说,是和乔探长有关?”
“没有。”路垚眼神躲闪着,“和他有什么关系。”
“哈哈,三土啊,你还是不怎么会撒谎呢,被人说中心事或者撒谎掩饰,那眼神就开始闪,不敢正视别人。”钱瑞调笑两句,拿起沏好的茶,递给他,“你性格任性又不好与人深交。这么多年,愿意留在你身边的就是这么几个世交家的兄弟。知根知底,不会过于干涉你的生活也不会断了联系。旁的谁,也没见你有什么深交。这个乔探长倒是个例外。”
路垚端起茶杯,闻着熟悉的碧螺春,神色稍显温和。
“你要是当我是个朋友,你倒可以说说,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也能帮你梳理下。”钱瑞看他不怎么抵触这个话题了,继续温和地说,“乔探长是哪儿得罪了?还是不想探案了?那来我这当老师,本来这才是正经工作。”
“探案挺好玩儿的,有趣,紧张,作结案陈词的时候,身边的人特崇拜的看你,很有成就感。”路垚说起探案神情愉悦了几分,“特别是在探案过程中,观察现场,分析案情,运用自身所具备的知识,把案件还原。满足了好奇心又成就了自我满足感。”
“难得啊,这么喜欢探案。看你傲娇的小表情,在康桥得了个人荣誉奖也没见你这么得瑟。”钱瑞笑着说,“既然这么开心,那你还苦闷舍么,探案开心,那搭档你郁闷?”
“也不是。乔楚生正义仁心,在这半年破案过程循规蹈矩,没有做什么法律不容的事。他也尽忠职守,算个干净好探长。”路垚这是第一次出口评价乔楚生。
之前,钱瑞听从路垚父亲命令,鼓动路垚到大学任教。后来因为那个案子,接触了路垚身边的人,觉得乔楚生是个好人。
后来又多方打探乔楚生的以往,了解他是个重情重义人,在江湖上是个不小的人物。
自打做了探长,和路垚搭档破了很多大案奇案。若说路垚脑力担当,那他就是保驾护航的打手。在上海滩硬是替路垚撑起一片天,让他在破案中毫无阻力。
他把这些调查做成报告回了路家,同时也放弃了说服路垚教书的打算。
但是现在路垚有所顾忌,是怎么回事?
“三土,乔探长不是我们这些世交兄弟,有一起穿裆裤长大的情谊。以你的性格,上海滩能让你觉得可以放心深交的人,就说明你很信任他的为人。”钱瑞继续苦口婆心,
“以前在康桥,稍微和你走地近的朋友,你就开始不自觉远离,可着劲儿的折腾,硬是把兄弟给推远了。在爱情上也是,一旦意识到要受伤,下意识就逃。要是一直这样,你身边能留几个人?”
“无所谓。”路垚浑不在意,态度敷衍又无情。
钱瑞知道自己这个哥们的脾性,叹了口气,说:“会有人任你胡闹还不走的么?”
“有。”路垚想也不想回答,“就是有这么一个。”
“那你还在郁闷什么?”钱瑞知道他说的谁,又把话题扯回来,“他到底怎么惹着你了?”
路垚喝了两口茶,出神地看着茶杯,里面寥寥几根茶叶飘来飘去,过了好一会儿,他略显感伤地说,“他就是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