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起来。”
谢怜反手十指相扣,起身一手将落缘捞入怀中,埋首于颈项眉眼微柔。
“你......”落缘条件反射般颤抖着,那些不堪的记忆在脑海中翻涌,下意识地,就想要将人推开。
“师尊,别动。”
眼睛微阖,谢怜一只手依然紧握,另一只手却将人制住,“师尊脸那么薄,如果徒儿真在这里忍不住了,只怕会很好看吧?”
落缘顿时就是一僵。
“......为什么?”
她颤抖着,就连声音都在诉说着抗拒:“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明明不是这个样子......”
“师尊就当那个徒儿死掉了好了,”谢怜笑得温柔,说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如果要当乖徒儿要做善人的代价是眼睁睁看着师尊一次又一次透支生命的话——”
“徒儿情愿欺师灭祖,大逆不道,哪怕是将师尊锁在身边,也好比在不知道的时候师尊就已经死掉了的好。”
“阿萱,是你逼我的。”
声音温情脉脉,缠绵缱绻,动作却是强硬异常。
力气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体内融为一体,唇上覆上温润,慢条斯理,却轻易敲开唇齿肆意掠夺。
拜托......不要......
破碎的字句被搅弄成暧昧的轻嘤,眼前有水雾漫上,整个人几近沉浮。
不、不可以......
不可以!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落缘骤然将人一把推开,自己眼看就要摔落在地,情急之下闭上眼,却只觉得被什么护住。
是......谢怜?
脑海里一片空白,羞恼与茫然夹杂在一起,落缘一时之间竟然失了言语。
这一夜,谢怜总算是没有强硬要求和她同榻而眠。
“师兄也不怕不小心做过,师尊选择玉石俱焚?”
金凤花开得耀眼绚丽,树下两个少年执子对弈。
黑子落,“只要会伤到哪怕一个‘无辜之人’,阿萱都不会。”
白子行,“所以师兄才叫我不要掺合?”
谢怜垂眸,“珍珑棋局是我学的,牵丝铃是我做的,囚她于殿亦是我下的禁制,和师弟自然没有任何关系。”
师昧看着谢怜,又想起落缘找他帮忙布置的一切,忽然觉得好笑:“可她到了这个地步,似乎仍然放不下你。”
执子的手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地落下:“那又怎样呢?”
“事已至此,若是放手,以她的性子自是再无可能,将错就错已经是唯一的办法。”
师昧:“被你喜欢上,师尊还真是有够倒霉的。”
谢怜:“彼此彼此。”
毕竟就某些方面而言,他们是同一种人。
只是偏执的方向不同,作出的举动不同,选择的道路不同。
他们的喜欢都很疯狂,只不过在他心中只有私心,而他心中还装着亲族大义。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将人囚困身侧,他却只能将心思掐灭萌芽。
“需要我带你去看看吗?”师昧笑道,“好歹也是她准备了大半年的惊喜。”
“不用,”谢怜了解自己对落缘的情谊到底深到了何等地步,“我怕我会心软。”
“既然这样,我就全都拿走了?”
“随意。”
“你真不后悔?”
“问完就滚。”
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师昧才将藏在袖中的布偶取出,心情颇好地勾了勾唇。
虽然估计是按着谢怜做的,但是布偶而已,只要在细微之处改上一改,谁又知道这做得到底是谁呢?
“师兄啊,来日,你可不要后悔了才好。”
就这么在萱怜殿内又待了几日,落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尽力让自己看上去像没事人一样,这才独自一人下了萱怜殿。
“你来了。”
红莲水榭内如往常许多次一样布好了茶水点心,楚晚宁一个人坐在那里,一袭白衣,恍若从前。
心里轻轻松了口气,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伤,而是笑得无忧无虑,仿佛那些不堪的、缱绻的、煎熬的回忆,都只不过是她的一场臆梦。
“师兄!”
她笑着扑了过去,却在抱了个严实的瞬间触电般又将触碰到的地方收回,引来楚晚宁询问的目光。
落缘笑嘻嘻地把手藏了起来:“啊这,见到师兄太兴奋,一个冲动我就忘了前几天刚受过伤......”
楚晚宁不疑有他,毕竟这种蠢事从小到大他早就不知道见过多少次,她怎么也不会学乖,他又不是什么锲而不舍的性子,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他也就懒得说了。
也就只有她收的那个大徒弟会不厌其烦。
想到这,“你徒弟今天竟然没跟来?”
“嗯,”落缘早在下来时就想好了说辞,“被我关在殿里了。”
谢怜被关在殿里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但这还是头一次在这种情况下被关,不过楚晚宁对他人的私事也没什么兴趣:“下棋?”
落缘狠狠掐了掐才让自己掩在衣下的身体不至于颤抖得太过厉害,“不不不,我这回下来可不只是来找师兄下棋的。”
“那是?”
“嘻嘻......师兄,阿燃不错吧?”
落缘把自己那些糟心事暂时抛却脑后,专心地打探猫狗日常,“我可是听说了哦!一年就凝聚出了灵核,世所罕见呐!”
“品性劣,质难......”
“噗——师兄,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我还不知道你么?”落缘笑道,“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心里指不定多满意吧?”
笑着笑着,落缘又想起了什么,忽然就叹了,“师兄啊......”
“你有时候也不要总是这么强撑着,偶尔也可以试着放一放。师兄是北斗仙尊,夜晚玉衡,但师兄也是人。”
“是人就会疼、会累、会痛、会伤。没必要什么事都一个人扛着。我知道师兄要面子,但师兄这样,只会让亲近的人更加担心。”
当初天裂时的误会为什么会持续这么多年?因为楚晚宁强撑着不想让别人担心,因为楚晚宁要紧了面子不愿让人看到自己的脆弱。
于是墨燃就这么误会了下去,一天、两天、三天......
然后一世就这么过了,如果不是重活了一世,只怕这个误会还要再继续下去。
只是误会是解了,楚晚宁却也力尽而亡。
长阶血未尽。
三千多级的台阶,灵力尽失身受重创的楚晚宁。
就这么一步步背着墨燃爬上死生之巅。
那时的傻狗昏迷着、心凉着、恨透着。
那时的白猫倔强着、硬撑着、执着着。
明明是那样一个高不可攀,纤尘不染的人。
却是满身血迹,将他口中“品性劣,质难琢”的徒儿,一步步从阎罗殿前带回了人世,然后把自己留在了阴间。
“......习惯了。”
楚晚宁看着她,似乎也叹了:“这么多年,习惯了。”
“我不讨人喜欢,我知道。就连墨燃......他一开始,也是更亲近你的。”
落缘:“可现在阿燃更亲近你,不是吗?”
“那一定是你又多嘴了。”
楚晚宁说得斩钉截铁。
落缘也没觉得自己的把戏能瞒楚晚宁多久:“但我说的也没错,不是吗?”
“师兄,你可以试着自信一点。北斗仙尊,夜晚玉衡,是世界上最好最温柔的人,”落缘说着笑了,鼓励而诚恳,“世人自私,只有你依然坚持着心中的大义,心中的善恶。”
“不以恶小而为之,不以善小而不为。多简单的道理啊,可我认识的人里,竟然只有师兄贯彻得从一而终。”
“师兄,你很好。”
“是他们不懂。”
楚晚宁从未听落缘说过这么大义凛然的话,一时之间竟然是想笑,可是心底却酸涩了起来:“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但是如果有一天,师兄遇到了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落缘低头看着茶水里的倒影,心里想着的却不知道是别的什么,“一定要试着,不要什么都自己扛,不要什么都不对人讲。”
“不然,真的会担心,也会误会。”
其实真的好羡慕啊......
但是到底在羡慕什么,落缘一时之间竟然也想不清楚。
“师兄值得最好的,我不希望师兄因此被人辜负。”
她觉得她应该是看不得他们出事的,任何一人都不行。
......明明是两个那么好的人,却偏偏被命运如此苛责。
“也不希望师兄因此,错过了真心待你的人。”
有的人,遇见了,错过了,或许就找不回来了。
哪怕是之后兜兜转转回到原地,留下的伤也还在,往事一起,心上就是又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人生本就不长,用来成长,用来相遇,用来错过,用来互相伤害,用来回到原地,用来治伤。
那么,留给两个人相守的时间又剩了多少?
就当她私心作祟。
她希望他们能喜欢得不那么痛,相守得不那么晚。
逢年过节可以和和闹闹地在一起,人数不少只多,也别物是人非。
那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