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楚晚宁的表情看起来恨不得抽她一顿,“谢怜是否欺师灭祖?!”
“不、是!”
她不过是在失忆时指导过他,他亦曾在天官世界指导过她。
所以细究下来,到底谁是谁的师?
“......谢怜是否囚禁于你?!!”
“不是!”
落缘知道自己在是与不是上很有说谎的天赋。
若只有这一世记忆,说不定她还真撑不过。
可惜,她失去的记忆已经取回,万魂躁动她都受了,又何惧天问!
“......好、好、好......!”楚晚宁终于怒极,“天问都对你没用,落缘,我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师兄,如果出事的是阿燃,你也会像我一样做的。”
“你胡说什么!”
落缘轻笑着,即使刚刚痛入肺腑,可是这一刻,她却笑得无比畅快:“师兄,阿燃也喜欢你的。”
“去告诉他,别藏着掖着。晚夜玉衡有喜欢的人没什么好丢脸的。别像你师妹这样,纠结了这么久,终于松口了,才发现原来从没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温存,那么多的时间去谈以后。”
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心里却不知道是痛还是什么,只能疼着、醒着、忍着、受着。
“师兄,你师妹是注定不得善终了,谁让你师妹我啊,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
“但师兄不一样,师兄可以有以后,可以有未来。”
“师兄可以不用错过。”
错过,多么轻飘飘的两个字。
却承载了多少人的悲欢离合。
“......落缘,你给我站住!”
“师兄还有何事?”
楚晚宁看着眼前倔强异常的人,忽然不知道,当初那个因为一点小伤就会叫疼叫痛,因为一点委屈就会哭会闹的孩子哪里去了。
“我和你一起。”
落缘眼里忽然有光乍亮:“师兄你......?”
楚晚宁转身就走:“万一又出了什么事,烂摊子我不给你收拾,谁给你收拾?”
落缘:“那阿燃怎么办?”
“他?谁出事他也不会出事。”
明明心里关心得很,死鸭子嘴硬。
“师兄......”
“嗯?”
“谢谢。”
谢谢你还愿意站在她身边。
不然的话,她真的会崩溃。
哒哒哒——
“阿怜!”
“阿怜你没事吧?!阿怜!”
牢房中的人似乎堕入了梦魇。
蜷缩着,颤抖着。
呢喃着破碎的字句。
似乎终于在呼唤声中惊醒,眼底有一瞬的恍惚,抬头那刻,死寂的眸中似乎有微光挣扎闪动。
“......阿萱?”
似乎忽然惊觉什么,“快!把手伸进来!!我给你解了牵丝铃!!!”
落缘想到之前殿上发生的事,忽然明白了什么,乖乖照做。
“叮铃——”
灵力流转,术法应声而破。
“阿怜,我救你出来好不好?”
落缘看着他,终于说出了密谋已久的话来。
“我不在乎别人了,我只要你。阿怜,我救你出来,好不好?”
谢怜看着落缘眼中的疯狂,忽然就觉得,其实是不是一个人也没那么重要了。
他追了她这么久,本以为全无可能,本以为冷心冷情。
可是他追到了,得到了,甚至将之一起拖入染了爱恨痴嗔。
哪怕之后是再一次的失去,他亦无悔无怨。
所以,“我不能走。”
谢怜笑着看她:“阿萱,我要是走了,你必死无疑。”
“我不信!大不了我就让他们杀我一次又有何妨!我的魂魄和这个世界里的其他人又不一样,我可以......!”
“阿萱,你魔愣了。”
谢怜叹息着,看着眼前人脸上不自觉流下的泪,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哪怕是骗她也好。
“阿萱,我是魔族,你忘了吗?我不会死的。”
抱歉,这一次,他必死无疑。
“但是我可没有再多一具尸体了,所以等到行刑结束后,我还是得需要你帮我收个尸。”
有希望总比绝望好,留具尸首罢了,于天音阁而言应该不难。
“然后,等我回来,我们就隐居,怎么样?”
可惜,他回不来了。
落缘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却只能选择信他。
因为她死不由己,于是就没了仅剩的,可以制约他的理由。
于是,也就只能抱着强续起来的希望。
努力笑着说道:“那,说好了哦。”
“嗯。”
对不起,他只能食言了。
几日时间而已,浑浑噩噩也就过了。
公审过后再等三日才是行刑。
几乎是毫不惊讶,世界意识给了谢怜一个粉碎魂魄。
而落缘自那一别,就一直在萱怜殿里待着。
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
然后,在行刑过后,给他收尸。
“落姐姐......”
墨燃是硬要跟过来的。
公审的时候,谢怜硬是撑住了诉罪水的作用,有关落缘的罪状竟是一字未提。
谢怜是真的喜欢落缘。
那是只需要看一眼,就能明白的喜欢。
“明天午时,时间就到了,你要不要......?”
“明天......午时?”
原来时间已经要到了吗?
“......带我去。”
忏罪台上,谢怜跪在那里,看着那层罩住了他的结界。
结界上有金凤银蝶的光纹流转,很好看,自公审之后就一直罩在那里,为他挡去了所有指责谩骂,所有石击雨打。
其实他真的不在意这些。
当年仙乐国灭,他什么苦没受过?再疼,也没有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自己却无能为力,也没有国破家亡亲友皆去百剑穿心来得疼。
可她却依然给他设了结界。
她在意。
他曾无数次希望得到的东西,这一刻清清楚楚摆在他的面前。
他却怯了。
......但他不后悔。
“时辰将到!备刑——”
就这一声,似乎生生要把人的心挖出来。
台下的人欢呼着,叫好着,于是她的心疼就变得那么微乎其微,甚至可笑。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它在疼啊。
......它竟然在疼啊。
落缘不敢去看,她怕她只要看了一眼,就会忍不住劫了法场。
落缘不敢去听,她怕她只要听了一声,就会忍不住大声辩解。
他不是那样的,阿怜不是那样的。
......都是有原因的啊......
他手上的人命,都是战场上的士兵。
没有......没有一个无辜之人......
没有!真的没有!
虽然他对人世对人命已经漠然,但他却也不会随意夺去他人的性命!
置身无间又如何?
化成恶鬼又如何?!
他还是他啊......
是那个在阳光下笑得温柔,在黑暗中笑得耀眼的太子殿下。
“这是他的遗体。”
时间过了多久?
她不知道。
当师昧带着谢怜的遗体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师尊,节哀。”
“......动手脚的人,是你吧。”
“是啊。”
师昧承认地干脆。
落缘忽然觉得......自己好可笑啊:“为什么?”
师昧:“她说,只要谢怜死,她就可以让蝶骨美人席一族回家。”
这个她是谁,两人心照不宣。
“师尊,在修界,我们注定活不下去的。”
落缘哑声道:“那你为什么不信我?她可以做到,为什么你就认为我不行呢?”
“她可以用万千亡魂之力,硬生生打开魔门。师尊心慈,或许也能找到一样的办法,但是没有那些亡魂的力量,又该从哪里找到这么多助力?或许死生之巅会听师尊的,但是其它修士呢?”
师昧垂眸,声音平静:“师尊,一条命,换两个世界的命。”
“换做是你,你也会做一样的选择。”
落缘忽然失声。
原来......竟是如此。
萱怜殿内,落缘看着冰棺里的谢怜,有些疑惑于他怎么还不醒。
已经半年过去了。
他不是说他会回来的吗?
还是说,他根本就没有把握,他......她?
那个字忽然太重。
重到她连想都不敢想。
可是......师兄和阿燃下个月,就要成亲了。
师昧在阿怜死后的半月,就带着所有蝶骨美人席回了魔界。
如果阿怜再不醒,她答应他的婚礼该怎么办?
师昧夙愿已成,一旦师兄和阿燃也相守了,她就必须要回去了。
......不行。
不可以。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坐久了的身体有些麻木,挣扎了许久,才终于站了起来。
她要去找他。
粉碎魂魄又怎样?魂魄碎了,只要有办法,只要能找到,自然可以再合。
一个月,就算找到之后无法完全修复,但也依然可以在不损害灵魂的情况下,暂时回到身体里去。
一盏六面都被纸布遮住的透明琉璃灯出现在手中,纸布上有着曼珠沙华的暗纹。
这是聚魂灯,当初耗尽心血才弄出来的东西,以被聚魂者生前物为引,施术人残魄为芯,再走过被聚魂者生前印象深刻之处拢魂,就可达到目的。
她答应过他,要成婚的。
走出萱怜殿,小心翼翼护着聚魂灯,脸上勾起生涩的,久违的笑意。
她才不会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