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衙门偏室。
“徒弟啊,你说……这到底如何是好?”五味来回踱步,正是一脸愁相。
刚因珊珊被五味数落了一顿,转眼又是一番愁语,他轻轻摇头,看向手中五味递过来的信。
“五味啊,先将那江灏从天牢中放出来吧。”
“什么?!你要放虎归山?!”五味又是如此一惊一乍。
他无声轻笑,放虎归山,才能抓住狐狸尾巴。
夕阳山下,暮色渐浓。
华街卸下了斑斓的面具,露出原本静谧模样。他穿过来去匆匆的行人,只余寂寥背影。
于人生,于人世,他从未为自己活过。自懂事起,他便只为一个人而活。
总角之年,他与那同是少年的他相伴,一起长大,他伴读于少年身畔。
未及弱冠,却突遭变故,他国破家亡,为那少年,父亲将他打落悬崖,他以为,他要死了。
意气风发之时,他与那少年一同拜入师父门下,他总比谁都认真刻苦。
加冠以后,报仇复国,他从未心软过。父亲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只为如此一朝,父亲走了,从此后,他的亲人只有王位上黄袍加身的那人。
守孝三年,他回朝领兵深入屠龙潭护他周全,随他微服私访,巡游天下。他终于遇见了她。初见时,她茕茕孑立,含羞微笑,询她姓名,她微微一笑,“白,白珊珊。”从此便入了心,动了情。
五年之后,他南征北战,为国,为他,他从未退缩过。而他视若重于性命的人,却要他……彻底斩断对她的情。只因,他是君,他是臣。其实他知晓,她从未对他有意。
一厢情愿,愿赌服输,他输得一败涂地。
街边两旁灯笼高挂,铺中妇人或收拾碗筷,或前后打点,总是繁忙。
他走到一家店前停下,终于坐下歇脚。他抬眼朝店内望去,小二连忙送上几坛酒,笑容满面地招呼着。
他无意识地抬起手,拔去酒封,拿起坛子往口中灌。
酒入愁肠,愁更愁。
他从未如此清醒过。这一夜,就当他为自己活过。
墨色的夜染上了些许乌云,雨点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在冰冷的地上溅开花。
不远处,油纸伞下的美人儿朝着他的方向静静望。他一遍一遍地往自己口中灌酒,背对着她。
公子……你何时才能回头看我一眼?哪怕……就那么一眼。
不知何处落的水滴蹦跳着躲进她的眼眶,她眼波流转,终是没勇气再踏出一步。
“五夫人,该走了。”丫鬟低声提醒。
她忙抬手拭去未落的泪,敛了心神转身,始终一步欲三回头。
苏州衙门,天牢。
虽说是审讯,可在牢中如何也不会薄待了江灏。关了一夜,便将他悄悄地放了出去,安置于衙门的客房中只需配合审讯即可,倒也不会过分限制了他的行动。
“这便是天牢?”他挥袖拂去沾上衣的灰尘,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的一片漆黑。
天牢之中,只有头顶上的一缕微弱的阳光得以让人看清眼前五花八门的刑具。炉火上的炭烧得火红,不时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而那旁边摆着的刑具,沿壁竟仍流淌着血迹,弥漫着阵阵血腥味。
他微不可察地皱起眉头,忍着恶心继续走进。其实他来过这儿。和她一起夜探天牢。
许是同她一起的缘故,眼中心中都顾着她,竟顾不上其他诸如此类的细枝末节了。
她俏皮一笑与他说“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的面容近在眼前,他唇角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