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值得庆幸的,我还能坐着上课,去接受原本不属于自己的知识,然后冠冕堂皇的告知所有人,我充实。
回忆是什么,是一场大战,我的军队混乱不堪,没有阵法,没有武器,没有战马,像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一样,组成妇女大队,去征伐野狗大队,豺豹大队,战狼大队。
我习惯早到,每次坐在教室,空空荡荡,嗅着每一丝空气里桌椅的味道,吸满汗液口臭的窗帘味道,看空气里还没来得及落下的白色粉笔灰,就觉得心口隐隐作痛。啊是呢,我又想起了什么。回忆他又来了。
十五岁的初中生涯,是我一切痛苦的源头,人们给这段时期断名为青春期,于是,我怀着对这三个字无比的美好期待,给自己后来生活的每一步风景,都栽下了一棵歪脖子树。
当巴掌落在脸上的时候,我没有哭,别人的脚踢在我肚子上的时候,我没有哭,扯着我的长发让我九十度鞠躬道歉的时候,我也没有哭,但,当我知道是我好几年的发小带给我这第一次美妙体验的时候,我哭了。
现在,一闭眼,都能看见那时候的自己,站在风里,身后是冷冰冰的石子墙,那天日落的格外快,但我喜欢的路灯还没有亮,可我总能看见那双眼睛,看见眼睛里无尽的恐惧,无助,绝望。有段时间,我总能梦见这个场景,让我惊醒的,就是这双眼睛,它幽怨的盯着我。我永远也忘不了这个眼神,它在梦里责怪我,没有眼泪,转而变成一个冷冰冰的,沉默的眼神。
恰好,那个时候的同学们,怕我忘记,于是,带我回忆了第二遍。我很遗憾,在这次过后我再也没办法去好好听听老师们在讲台上都怎样的天马行空,我也很遗憾,那个时候的我,居然没有责怪他们的想法,居然在那时候,杞人忧天。我那时候在想什么?我觉得很高端,我现在依旧觉得高端,那就是我觉得她们骨子里一定都还是善良的,只不过是青春期,只不过是想让自己在别的懵懂的孩子耳朵里,是个酷酷的存在,只不过是想试试混社会是什么感觉,只不过是没有人给他们讲过这样做的后果,只不过...只不过...
第二次回忆已经开始变的模糊,我只记得我在一栋很旧很旧的楼里面,那栋楼旧到什么程度?我被甩到墙上的时候,墙皮会掉,他们动手的时候,没有人开门救我。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个昏暗的环境,我站在窗边,看里面人头攒动,大家像要吃女体盛一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而我居然没感到恨意,反倒是好心疼这群人,他们就像没人管的野孩子一样,幼稚的宣扬着自己的能力,展现自己的牛逼。
我没怪过他们,当时是。
但我顶着一张烂脸回家的时候,我的母亲,一个优秀的女人,和往常一样,聒噪地吼叫,责怪我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晚,顺便狠狠掐了我几把。所有的想要告诉家人这件事的计划,在朦胧的泪眼中,慢慢泯灭,看着母亲的样子,我想到了我的父亲,在发现家门口墙上有人写了骂我的话以后,给我一个响亮的耳光,冲我喊:“为什么不给别人家门口写?就偏偏写在你门口!”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被写,我们前一天还在一起分一包辣条吃,可能是她家钥匙有点痒吧,她想在墙上磨一磨。写的什么?“婊子”。被掐的地方很快就发红,发青,我摸一摸,鼓起来了,上面还有被指甲刮起来的肉皮,一点都不美,毫无艺术感,我擦掉眼泪坐在桌前,发呆,听见离我越来越近的母亲的脚步声,我赶紧翻出作业,然后听她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是呢,我不敢发呆,不敢哭泣。
我知道,在那一刻,我与父母之间,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的崩塌。
时间太快了,从我感到睡不好开始,到凌晨两三点必醒,我一直以为这种状态只持续了一两周,直到立秋变成立冬,直到心口疼的更加频繁,时间更长,我才意识到,好像是很久了。
最近心口疼的厉害,有时候正说着话,正吃着饭,也没有刺激,就是突然,就像有一根很长的绣花针从胸口细细的刺进去,没有征兆,一点一点,越刺越深,越来越疼,这种疼痛开始不听话,只能趴着,又或者用拳头砸胸口,咚咚的,闷响,就像胸膛里是空的一样,无心脏,无血液。我也才真的意识到,不好了,又开始了。
我果然没有扛过去。
现在越来越不会控制情绪,这种时而亢奋又时而低落的大起大落让我有些头晕,我不知道这次复发还会给我带来什么,但这种状态让我感到了双向障碍的危险,现在一切一切的,都不如几年前,起码那时候,每天都只有一种情绪,就是悲伤,起码那时候,能酣畅淋漓的哭出来。
那晚做梦,梦见阿裕与我,梦里阿裕很无奈,很悲伤,他好像不得不离开我,带着遗憾和不舍,满眼心痛的看着我,对我说:“我是想用力抱着你陪着你的,可你总是推开我,你总推开我对你的爱。我已经预见了我和你的未来,不出几年,我也会活成你前男友的样子,所以我要走了。”我想解释,嘴巴张不开,太多语言堵在嘴边,不知道应该先蹦出来哪个字,可我抬眼看见阿裕的眼睛,那双深海一样黑静的眼睛,充满了对我的失望和心痛,这个眼神,刺痛了我。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什么都不敢说了。我太清楚这个眼神代表了什么,代表了没有希望的告别,不,是无奈到极致的诀别。
醒来以后,我狠狠抓住阿裕,什么都没想,安静下来以后,呼吸声吵醒了阿裕,他意识到了什么,轻轻问我:“怎么了?”我说:“做噩梦了。”听见阿裕的声音,深深呼了一口气,给他讲完这个梦就感到胸闷,躺在床上就像身上包了一块无形的密布,找不见出口,呼吸不到空气,于是开始发慌,要活活憋死一样。我赶紧坐起来,揭开被子,像要被丢弃的小孩一样,不停的在说:“裕,我真的没有推开你的爱,真的没有,我真的没有。”“裕,你不能丢下我”“你别丢下我,别不要我”。我重复了好几遍,像复读机一样,然后把自己抛在他怀里,大哭。
还不算很清醒的脑子,甚至有几秒钟我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但我记得梦里,阿裕的眼睛,挥之不去。在他怀里,我哭出声,我不明白在哭什么, 也许,哭梦里的阿裕,也许,是哭自己。经常在梦里惊醒,吓醒以后就很想大哭。很多次很多次,眼泪已经滑在眼角,嘴角已经扁到下面了,突然想到什么,愣几秒,憋回去了。想到什么?想到什么?
想到不会被接住的眼泪。
像播电影,人刚转身的瞬间按下的暂停键一样,人像扭曲,滑稽搞笑。这种硬生生憋回去的眼泪,和憋回去的哈欠一样,鼻子发酸,直冲脑门。是真的,实实在在的心疼这样的自己。
阿裕在我大哭的时候,紧紧抱着我,静静等我发泄完,然后笑着说,:“我又看见你哭了,真好”。我愣了一下,噗嗤就笑了,在那一刻,踏实和安心充斥了我整个大脑和心脏。这个人,是我的阿裕。
阿裕,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