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鞘面色不变,回头悄悄瞄了一眼她刚刚一把推开的门:“......看上去,还能用。”
吧台后边的年轻男人毫不掩饰:“赔。”
“诶呦您瞧您这话说的。”沈渐站在言鞘身后开口:“赔!当然得赔!我们今儿公费旅游最不怕赔!您知道海涯那个旧城九中吗诶对对对就是那个远近闻名的精神病校好家伙威名都传到雾涯这边来了......我们是那小破学校的学生今儿被我们班主任坑到这儿来了,还跟我们说我们的吃穿用度都是校方出钱!您要是不信我现在就给我们班主任......不对,给年级组长......不对,直接给校长打电话得了......”
“......好了,好了,不用了,我懂了。”年轻男人已经快笑不出来了:“这儿做的是小生意,旁边就是滑雪场,现在你们站着的地儿是小餐厅,早午晚饭都在这吃就行,往后边走就是住宿的地儿了,你们......多少人?住几天?”
陈尘捕捉关键信息去了:“这儿不是天然雪山?是人工滑雪场?”
“对啊。”男人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你们过来的时候没看到那边还有上下雪场的缆车吗?”
只听旁边焦映微弱的念了一句:“那咱还待在这儿干啥呀。”
“不能这么想!”沈渐手疾眼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咱在这儿住,在这儿滑雪,在这儿坐缆车飞天,都用的是九中公费!回去可以报销!免费的懂吗!”
“但咱如果下了雪场,想回去还得有路费吧?咱十五个人,这跨了大半个初界,坐飞机都嫌远啊。”
“而且今儿周五,还有两天周末,咱不如就搁这儿待着纯当度假了,顺便看看尹老师想让我们搞什么,实在不行玩腻了再回去啊。”
“而且最关键的是......咱都进来了啊!这位祖宗看上去不是经理就老板,咱在人面前说'还待在这儿干啥'不是明摆着找揍吗?”
“......”焦映被一大段说得有点懵,她默默的把沈渐的手拉下来:“......大师我悟了。”
“所以班长班长,订房吧。”沈渐回身看向言鞘,又十分豪爽的补上了一句:“不用客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付钱。
“......”言鞘自动无视了沈渐的后半句话,保持笑容:“经理,我们一共十五个人,就住那么四五六七天吧。”
“住宿两年多?你们学校是来实地考察气候搞科研的?”眼前人没否认“经理”这个称呼,侧撑着头回道:“多少天都管够,但有个小问题。”
“?”
“......《小问题》?”
“我们这儿的房间是类似于两室相连的,就是两个两个成对的相邻房间中间是打通的,想去对面的房间只用走中间墙上那道门,平时开着也行,要是不习惯锁了就行,俩人之间反正抬头不见低头见,当成是隔壁就行。”
“哦这不算问题,我们这些人在学校都是寄宿生,且别说平时宿舍条件跟您这儿绝对比不了,我们平时三四个人挤一间的,两个人挤两间已经是天赐的礼物了好吗。”
“......不,其实,我想说的问题不是这个。”经理语重心长的叹道:“房间不够。”
“......”
“......差几个?”言鞘没废话。
“一个,因为是成对的,只有十四个房间。”
沈渐震惊了:“等等您这儿不是个旅馆吗,只有十四个房间?”
经理也震惊了:“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们一样大白天跑到雪山顶上说要开两年的房吗?上一个说要来住宿的客人还是去年七月份天气比较暖和的时候来的,那也只住了一晚。”
“......”沈渐想反驳,但又觉得似乎确实是这个理没错:“......咳那个什么我们的意思是住四到七天不等,不是住四乘五乘六乘七天,差一个也没事,我们看看能不能俩人挤一间......”
“好的,本店床面积大,睡两个人不嫌挤,不碍事。”经理龙飞凤舞的填了张单子:“来,请付款。”
沈渐默默的退后两步躲进人群里,拿起手机打算给尹言打电话。
“那个,要不......我先来?”陈星突兀的出声,视线聚焦过来后有点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老家就在雾涯这边......家里算做生意的,一不小心做得有点儿大吧......要不我先把这七天的款给付了?”
其余人目瞪口呆:......
“不是这怎么行呢?”
“不不不不老规矩,咱AA,AA。”
“袜星子原来是隐形富豪吗?”
“重点是那个吗?”
“欸欸欸没事,没事。”陈星掏了张信用卡出来:“可以回去再解决......可能你们身上都不会随身带这么多现金。”
“......”沈渐疑惑:“所以星子你为什么会随身带着一张银行卡?”
卡刷完后经理递了回来,陈星接过顺手放进来兜里:“因为前......”
“等等......”李安落出声打断了她:“......咱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哪两个人挤一屋?”
沈渐:“问的好。”
这是个好问题,原本有点细碎声响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一下。
两个人挤一个房间,言外之意就是睡一张床,毕竟总不可能让谁睡地板。
“......”
“......”
“......”
“......不是,xdm,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关键的事?”陈尘永远是所有人里反应最快的:“白鹤白鸽,他俩是亲兄弟啊,哪儿那么多顾忌?”
“哦对啊。”沈渐莫名有点失望,但还是回过头看向白鹤跟白鸽,征求了一下本人的意见:可以吗?实在不行我让地儿睡走廊......”
“不、不至于,大可不必。”白鹤连忙摆了摆手:“我没问题,我弟他应该也没问题。”
看白鸽也跟着点了点头,言鞘才上前领了房卡,十五个人凑成一团分布着房间:“成对的俩独立间中间那道门得两张房卡都刷过才能打开......不用担心隐私问题。那就我跟沈渐一间,金城算心一间,桑落焦映一间,陈尘白鹤白鸽一间,穆青许云初一间,齐桉白芜一间......然后陈星跟李安落一间,这个没问题吧?”
没办法,凑着凑着,还是有俩异性得一起,但说白了就是俩单独的空间,也不用担心别的问题。
“可以。”陈星率先点了点,从言鞘手里接过房卡。
人都陆续往大厅侧面的走廊走去,最后整个大厅只剩下了言鞘、沈渐、陈尘、李安落跟经理。
言鞘跟陈尘在低声交谈:“学尘,说实在的,我搞不明白尹老师这是给我们出了道什么题。”
“班长,作为一个学生,你不需要知道出题人为什么给你出这道题。”陈尘目光微微沉了沉,眼镜上起的雾才刚散,给他的眉眼也镀上了层水光:“你只需要把它做出来就行。”
“你这话说的其实也不对啊,我们也得搞清楚出题人是在考察我们哪方面的知识点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出题人要给我们出这道题,而不是不需要知道出题人这道题是在考什么......”
沈渐正在看账单,估算了一下这七天的吃穿用度假如学校不报销的费用,看着心里那个四位数,只觉得头疼。
但不给不行,总不能白吃陈星的饭吧。
她边算边听后边两位大佬逼逼,没忍住接了个话茬:“这儿闹鬼吗?”
经理动作一顿,摆出侧耳聆听的态度:“为什么这么问?”
他眉宇修长,面容疏朗,是个不可多得的好长相,叫经理没纠正,刚刚好像还说过一句“我们”,这旅店大概率不是他一个人在经营。
“因为......”沈渐放下账单,俯身细声细语的开口:“因为我们这群人,其实都是灵异爱好者,不久前夜观天象观测出此地有不测之风云,恐怕是个绝佳的凶煞之地......”
“我头一次见有人当着主人的面一本正经煞有其事的说您家是凶煞之地的。”言鞘一把把她拽了回来,抬头笑着跟经理道了个歉:“抱歉哈哈哈哈我这同学可能嘴有点直想到啥就说啥,她百分百胡说八道的,给您添麻烦了哈,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严逐。”他没在意这些话,反而有点感兴趣:“那这儿是会有鬼来吗?鬼到底是什么原理形成的?”
“糟。”言鞘把陈尘往前推了几厘米:“好家伙,这又是我不擅长的领域。”
“问题是我也不擅长啊。”陈尘雷打不动的站在原地,刻意抬高声线说给沈渐听:“沈仙师自己夸下的海口自己背哈。”
“鬼啊。”沈渐笑着瞎掰:“就是悔恨、愤懑、跟不甘心的集合体,说白了就是还有非做不可的事儿的死人。”
“如果要换个文艺一点的说法,大概是因执念滞留人间,未来得及散去的灵魂。”
“嗯......懂了。”严逐也不知道信没信,目光似是在出神:“那小同学你是鬼吗?”
?你在说什么鬼话?
“不,不是。”沈渐也不知道为什么对面也开始跟着瞎掰了,但还是照实回答了。
“我没什么执念,也没有非做不可的事,更不会悔恨、愤懑、跟不甘心。我就算死了也是直接入六道轮回安心为下辈子做准备,灵魂一把一把的散得干干净净的那种,骨灰都给你扬喽。”
她无法滞留人间。
“所以......我不能死!”沈渐忽然进入状态,开始兴奋:“那严经理您为什么问我是不是鬼?”
“因为按照套路......”严逐摸了摸鼻子:“一般这种荒山野岭的孤寡小店剧情,不是你们当中有鬼,就是我们当中有鬼。”
“真实,我猜也是。”沈渐深以为然:“说不定两边都有,咱是在玩黑吃黑,互相套路,贼喊捉贼。”
“......不是说了很多事都是念叨出来的吗?我已经开始害怕了。”言鞘喊了她一声,跟着李安落和陈尘往长廊走去:“走了。”
说起来......她好像确实没见过沈渐生气。
不管是什么时候,她都是一副不正经和无所谓的样子,吊儿郎当从不认真做事,脾气也好到极点,毕竟只有她气别人的份没有她被气的份,看上去很容易被吸引也很容易被看透,实际上对什么都是三纳秒热度。
这样的一个人,真的会对什么东西感兴趣吗?
不知自己竟轻声说出了口,还得到了沈渐的回复:“?那得看是哪个xìng了。”
言鞘:......
“好,我懂你意思。”沈渐避开言鞘的视线,回身看向李安落:“看出来了吗?”
“没......”李安落摇了摇头,把锅甩给陈尘:“学尘应该还把严经理的脸记得很清楚,回去拓下来看看能不能对比出结果。”
“......大家伙明明知道他在脸上做手脚了不从这里下手不就得了。”兜兜转转,陈尘又把锅甩回了沈渐头上:“所以沈仙师接着机会跟他近距离对话了那么久,说话方式、微表情、惯用语气词之类的能入手吗?”
?你怕不是在为难我沈渐。
“咱还是回来吧。”言鞘有点看不下去了:“捋一捋,你们觉得这个人的脸哪不对劲?”
“班长我给你描述下。”沈渐毫不思索:“你看他的脸,很正常,对吧?并且不会出现任何记忆上的问题,学尘现在还记得清楚到能画出来,对吧?但这不对劲就在于即使只是给他上换装小游戏换身衣服出现在咱们面前,咱都不会觉得这是同一个人。”
“......”言鞘迷茫:“你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比喻?”
“所以啊。”陈尘微微耸了耸肩:“就算能作图作得一模一样,把成图放在咱们面前跟经理对比着看,咱都不会觉得这是一个人。”
“或者用通俗一点的比喻。”李安落接上:“假如有一个跟这位经理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跟他一起站到咱们面前,咱都不会觉得这是同一个人。”
“......”言鞘听了三种比喻,本来自己心里都七七八八懂了的事给搞得不明白了:“......所以这是什么原理?”
“障眼法!”李安落忽然兴致高昂:“一定是障眼法!就那什么修真小说里常用的套路!明明脸一模一样但就是认不出来!明明脸记得特别清楚但一对比就觉得不像!一般都用在......”
“......”
“......稍等容我去善用下搜索引擎,这触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
“......”言鞘言语不能:“到处都踏马是知识盲区。”
她看向窗外,树枝间有天光云影倾泻而下,仿佛逆光而上,触碰到了遥远的天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