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渐配合着又重复了一遍:“你不是人?”
“嗯,你猜猜我是什么?”
“?好家伙,还是算了吧。”沈渐略微有些迷惑。
她一语结束了这段跨服聊天,颇有闲心的环顾四周。
这里确实是雾涯的雪山,就是自己曾经来过的那座,只是山顶上还没有那间令人难忘的滑雪旅店,也没有缆车,山脚下的种种建筑更没有那么丰富和繁华。
沈渐第无数次在心底暗念:靠,又双叒叕确认了我是真的穿越了。
阿西吧,到底为什么?
“既然这样。”时柘始终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等到沈渐收会视线才开口:“那你跟我回去吧。”
沈渐:......啊?
不是,为什么要说的这么暧昧?
“不是,兄台你看,您这刚身受重伤,虽然现在不知道因为什么愈合了,但未必没有后患吧?不得先搞清楚自己伤好没好利落啊。”时柘喋喋不休的否定了她的疑惑和拒绝,一语定音:“唔......而且你这不是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来这儿的吗?那你回得去吗?”
“......确实,回不去。”
失策了。
沈渐拒绝无效,逐渐开始接受事实:“好好好,我跟你回去,回哪去?”
“哦哦哦那没事了!”时柘立刻一副大事已了的表情:“就在这儿待着吧,我就住这儿。”
“......”耳边响起先前那句“我不是人”,沈渐感觉自己有了合理的猜测:“你是个雪人吧。”
“呃,嗯......解释起来很麻烦,所以你可以这么理解。”
“......我不可以!”
但没等沈渐再委婉的明确表明自己的态度,时柘略一挥手,下一秒四周便晶莹通透,四面八方的射来的光在冰镜一般的地面和墙壁上荡漾开来,两人已身处一处类似于冰窖的地方。
沈渐:.......
什么时候能使用空间的都这么烂大街了?
冰窖里温度不高,但寒气也及不上雪山顶,如果硬要形容,大概是大夏天里空调房的温度,适宜的清凉。
时柘在明镜般透彻的冰质椅子上坐下,顺手把沈渐也一把拉了过来,一脸认真:“嘿,我有酒你有故事吗?”
沈渐也一脸认真的开始思考怎么驳回她的问话。
按道理来讲,她这么一个孤身出现在雪山顶,自称自己跨越半个初界从海涯来,不知道回去的路,身受重伤又没缘由的好了,穿着特色和习惯用语也与当下潮流大相径庭的人,身上别提故事,根本就是一大堆谜团。
别说自己从二十年后来了,就算是二十年后的社会,修士的日常生活对旁人来说也真的只是故事而已。
不过“故事”的定义也因人而异,普通人面对持刀抢劫犯可能是个故事,对于警察来说就不是了。
所以只要她把自己定义成一个面对万物都早已波澜不惊,断绝了七情六欲的圣人就好了,只要心态够淡然,不管什么都算不上故事。
所以面对眼前这位小姐姐的提问,最佳回答就是......
沈渐撩了撩遮住视线的刘海,感叹头发似乎是有点该剪了:“我未成年,不能喝酒。”
“噢——未成年啊——”时柘真的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一瓶极具古风味的墨色瓷质酒壶,侧目端详了沈渐片刻,忽然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你说你不能喝酒,那你喝过吗?”
我直接问到点子上。
“......”沈渐捂住了脸:“喝过。”
“欸嘿,那这不就得了。”时柘兴致勃勃的把酒壶递给她,跟着一摊手:“来,少女,说出你的故事。”
“好好,拒绝也没用了是吧。”沈渐接了过来,端着那酒壶自暴自弃的开口了,隐晦的自我欺骗:“现在的不能说,但能说别的。”
即使是对于她来说,二十年前的那还能叫故事,现在的就是另一个事故了。
沈渐的表达能力算强,挑挑拣拣删去了明显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把不好描述的和涉及隐私的情节也隐去不说,就这还能衔接紧密,丝毫没让时柘觉得剧情有问题。
就这么从一开始的春游滑雪一路讲到了几个小时前,考虑到此时的解冥跟冥师的状况她都不了解,所有参与人员的身份、姓名和实力都没具体说明,直到讲到跟校长询问自己晋升没有瓶颈,沈渐才停了下来。
时柘托着下巴听着,没表现出听得多么认真的肢体语言,甚至有点懒懒散散的,但眼神始终聚焦在沈渐脸上,反而比一味的聚精会神更让人舒心。
“没了啊。”时柘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冲沈渐摇了摇手指:“少女,看来你是真不打算告诉我现在的故事了。”
沈渐也很难解释清楚怎么一下子从校长室就蹦到雪山顶来的,毕竟她自己都不清楚。
再加上先后遇见章琼、林沉、白可陈、旧街里的那个小少年还是省略不说比较好,这里边有一半人对于她来说都是初次见面,按理说她对于这里边所有人来说都是初次见面。
这tm怎么告诉你现在的故事?直接告诉你👴是穿越者吗?
虽然她这个人不拘小节到了一个神经大条的地步,但也不至于这种事儿都随口往外说,既然时柘已经认为她有所隐瞒,如果对方真单刀直入问了,她也没必要严防死守着不肯说,反正她也不是很擅长话术,给人三言两语把家底都掏走也不是没可能的事儿。
话术先不管,但不要来挑战她的口技!这是底线!
“唔,你这个晋升没有瓶颈这问题可是大问题。”所幸时柘似乎只是随口感叹,没再深究,反而开始琢磨她先前讲出来的内容,还是个她自己都怎么关注的内容:“这问题大了可就难解决了,要知道修士晋升的瓶颈更像是类似关卡的东西,过去了实力会增长,你这没有瓶颈,说不定以后实力就再也增长不了啊。”
她一抬眼,便看到沈渐不以为意又几乎没有变化的表情,不由得微微一怔。
时柘敛去了神色,略一顿,接着说道:“实力这东西本来就是凭空多出来的,就算没有增长,也足够度过平凡一生了,可关键在于,如果发现问题而没有及时解决,那可能会出大问题啊。”
沈渐立刻追问:“什么大问题?你说了老半天这个'大问题'了,为啥还一直强调?根本就是瞎扯的想套我话吧。”
被说中了。
“好好,就算你说的对。”时柘丝毫不觉得尴尬:“你中间是省略了一段剧情吧,应该就是在你跟人提起晋升问题到我遇见你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方便跟我说,或是你自己都没太搞明白的事儿,那么你怎么知道发生这些事情的缘由不是你跟旁人透露了你晋升没有瓶颈的事儿呢?”
“......”好有道理。
沈渐想反驳,又觉得无从说起,刚回味了一下她的话,反而觉得完全无法反驳。
“比方说,你那位校长得知这件惊天大秘密后,给你制造了一个大型幻境,从那时到现在你遇到的所有人、所有事都只是幻觉,你的感官失灵,看到的、听到的、触碰到的,甚至包括自己内心的想法、脑海里的记忆全部都是假象,遭遇的的所有困难也都是自己给自己制造的,包括现在跟你说话的这个我也是,久而久之,幻象成真,你自难分孰假孰真,然后无知无觉的在幻境中度过一生,直到死去。即使你能在现实中醒来,也会精神错乱,无法接受。”
“......”我tm直接毛骨悚然。
“再比方说,从一开始的春游事件开始就是你的一场梦,梦境中没有时间,梦里匆匆十几天,说不定只是现实中恍惚间的几秒钟,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回归正轨,教室里没有离世的老师,雪山顶上不会响起夜半的敲门声,也从未出现过一座旅店,学校教学楼下更不存在一间寒气透骨的地下室,日常生活中没了让你烦心的体质、冥气、精神力,你也自会和往常一样,最初还迷迷糊糊的记得,刷完牙洗了把脸后就把梦中事忘得一干二净,等到跟仿佛半个月未见的同学碰面,也只会感叹一句'我昨天晚上做了个特别离谱的梦,但现在好像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仓皇一枕黄粱梦,至今方醒。”
“......”已经吐不出槽了。
“又比方说,你其实是个多年前就已死去的孤魂野鬼,因执念徘徊在生前居所,但你本人并不知晓,你没有死亡时的记忆,始终认为自己与生前无异,身边竟然也没有人能察觉到你不是人类,你终日和人类待在一起,染上了一身人气,总比你那个久居阴寒之处的校长像个人,你校长即使有所怀疑也不会问起,直到你说你晋升没有瓶颈,这是因为你早已死去,实力也早已超越一品40%,你身上的冥气同你们班的同龄人经历各种劳什子事儿一点点增长其实都是一种潜移默化的伪装,压根就没有晋升,自然也不会有晋升瓶颈,你们校长为了验证你的身份和实力,接猜测一。”
“......”已经说不出话了。
“继续比方说,你......”
“我输了。”沈渐干脆的拒绝了她:“求求了,直说好不好,您这猜测三是为了补足猜测一话里的破绽才现编的吧,要不然猜测一那个我们校长给我制造幻境就没有理由了。毕竟照你先前说的,晋升没有瓶颈压根算不得什么好事,也不会对我们校长有什么不利的状况,那她哪来的理由造一个幻境来玩死我?”
“说不定是想用幻境来磨练你的心性,你的实力不会增长,只能用幻境来让你的精神力上升,之后就......”
“要么是你真的说话不过脑子自动前后矛盾,”沈渐毫不犹豫的打断了她,唯恐接着又出来一堆长篇大论:“要么就是一开始你说的关于什么晋升没有瓶颈的大问题是扯的。”
总结:要么全是扯淡,要么有一半是扯淡。
“唔嗯嗯嗯嗯嗯对,你说的都对。”时柘似乎根本没打算藏着掖着:“一开始我只是想一味的让你认为没有瓶颈是个很严重的问题,但你似乎根本不在乎实力,所以后面才转了话锋,但一不小心没管好自己的话匣子,就沉浸在我给你设计的三个剧本里了......”
“那原因呢?时柘小姐姐你现在这不还是在'试图管好自己的话匣子'吗。”沈渐耐心的把话题拉回来:“为什么你想让我认为没有瓶颈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哦好——”时柘微微一点头:“因为我想要你。”
沈渐有点感兴趣了:“请换个不让人误会的说法。”
让她误以为晋升无瓶颈是个大问题,需要让这位祖宗来想办法解决,所以她自然而然的会留下来了,这就叫“我想要你”???
“因为我想让你成为我的人。”
“......”沈渐差不多知道她想表达什么意思了,但还是半推半就的玩:“请换个不让人和不是人的误会的说法。”
“哎呀。”时柘夸张的叹了口气,一俯身,从身下中空的坚冰里掏出来两个同样剔透的小酒杯,给自己跟沈渐倒了杯酒,轻举着一只,把另一只酒杯朝沈渐那边微微推了推:“少女,我想让你为我做事。”
“等等——等等。”沈渐已经放弃抵抗了,双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对自己刚刚的行为表达了深刻的反思:“您能先说,这个'做事'......指的是什么事儿吗?小女子卖艺不卖身,您让我陪酒可,陪酒之后该干的就不可啦——”
“少女,你是个变态吧。”时柘干脆的回答,小小的酒杯落在在冰面上,发出“喀”一声,反而开始卖关子:“这先放一边,先说正事。”
“......”您原来也知道这不是正事啊!
“根据我行走世间数个月以来看遍的的专业知识,我个人总结出来的晋升没有瓶颈的原因无非就三个。你应该看过玄幻小说,什么大主角遇上的晋升瓶颈永远坚不可摧,越过后自然会更强大,还有什么天赋最差的一道天雷,天赋越强天雷越多,资质最好的能落下十道天雷,结果轮到主角十一道之类的剧情那种。这第一个原因就是资质太差,差到瓶颈极小,越过了自己也感觉不到。”
“袜。”沈渐感觉这很对自己胃口:“这多好啊,没有瓶颈一路混到三四品,就算质不够也能量来凑,还没有瓶颈就能有实力,这就是传说中的捷径吧。”
“第二个原因就是我刚刚那第二个猜测里的了,你原本是个死去了的孤魂野鬼之类的,早已到了一品40%,后来因某种原因才从一品开始一点点练起的。”
“喔。”沈渐感觉这也很合自己胃口:“这也好办啊,只要我观察一下自己到哪个晋升关卡才有瓶颈,不就能知道自己'生前'有多强了吗。”
“欸确实,但三在我眼里是才最好办的,不过对你就不一定了。第三个原因就是天生的,不管这人是强是弱,资质好或不好,反正就是晋升不会有瓶颈,一直没有瓶颈,实力该涨还得涨,这种情况大概率是没有隐患的。只是没瓶颈而已,不代表实力也没有那么一个......那么一个质的飞跃。”
“懂了吧,说白了,这种人是天才,别人十年走过的路,人家三天就过去了,而且还怨不得人家,只能怨自己没投好胎,我个人感觉你就是这种人,请接受现实喽——”时柘轻轻晃了晃手里的酒杯,仰头望向晶莹剔透的窖顶,光线折射出她对面年轻人的模样,外界星光洒下,太阳正收敛着最后一线光彩。
穹顶的冰面逆着光,在眼前只是个细碎的轮廓,清冽如初冬湖泊般映出她的眉目,眼帘半垂,模糊而又神圣,眼底尽是疲惫的温柔。
“少女你啊,无非是天生神话。”
时代恍然约定着更迭,换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