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六.家道变故

丁冲刚才其实听见了丁当的话，心里七上八下的。近两年，他因为频繁参加抗议政府的学潮，被军统的人盯上了，只得外逃，已经不再在武汉，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变故？本欲马上回家却被丁大仁这么一说，就走不掉了。他再次跳上台子，说：“各位乡亲们，我丁冲出去十几年，混的不好，很多人都不认得我了。我这次回来，是想在汪桥街开一个新式学堂的。没想到遇上了今天这事。今天的事，不是我的错，也不是族长大伯的错，更不是王芸妹子的错。所有的错，都在湖匪身上！在赵老大这个混账王八蛋身上！”

　　丁虎被丁冲点打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这时没好气地说：“千错万错，都是王芸这个臭婊子的错！”

　　丁冲反驳说：“她错在哪里？她不就是跑慢了些吗？她被湖匪欺负的时候，你们这些好汉在哪里？你们跑得快快的，躲得好好的，说起来不惭愧？！”

　　丁虎辩解说：“你有本事，有能耐。你又敢把赵老大怎么样？湖匪来了，只怕你比谁跑得都快！”

　　人群中发出哄然大笑。丁冲说：“好。丁虎大哥今天既然如此说，我不妨实话告诉大家，我还真有消灭赵老大匪帮的想法。这匪帮不除，不知道还要害死多少人哪！”

　　丁虎等八大护法哼哼哼地冷笑。众人疑惑地说：“你就吹吧，消灭赵老大？哼哼哼……”

　　因为天气太热，更因为“好戏”收场了，人们渐渐散去了。此时丁冲儿时的小伙伴围过来，问这问那。丁冲说：“各位兄弟，我先回家拜见了父母大人，在请你们去我家打牙祭。”

　　几个伙伴忽然噤声了。丁冲问：“你们怎么啦？”

　　丁水说：“冲哥，你回家看看就知道了。”

　　几个人向丁冲家的方向走去。丁冲是何等聪明的人。他从伙伴们的表情中，就心知不妙。当他实实在在站在自己家门前时，还是吃惊非小。原先的丁大成丁财主家的房子，是何等气派！江汉平原特有的“四井口”房子，前后三进，中有天井，雕梁画栋，飞檐斗拱，粗大的杉木柱，光滑的石井栏……非家资万贯的人，修不起，也住不起。可是眼前，除了天井东面还有个快要倒塌的侧房，其余的，拆的拆了，倒的倒了。残砖断瓦散落一地，朽木腐柱东倒西歪。典型的家破人亡啊！

　　丁冲急切地问伙伴：“我的爹娘在哪里？我的兄嫂在哪里？管家老余在哪里？……”

　　可能听到说话声，东侧房里走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丁冲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自己的母亲丁王氏。他忍不住喊了一声：“娘！”便哽咽住了。丁冲出门时，母亲是那样的端庄、清秀，可如今，老人家才六十岁出头，就已经老态龙钟了。这十几年，老人家该经历了怎么样的折磨和煎熬啊！

　　王夫人盯着丁冲看了许久，才不相信地问：“你，你是我的冲儿？”

　　前不久，有风言风语说，丁冲得罪了政府，被抓住正法了。

　　丁木、丁水回答说：“他就是冲哥。”

　　王夫人得到确认，立刻放声大哭：“冲儿啊，你怎么才回来？你爹走了，你哥走了，家里人都走了。咱们家快没人了呀！”

　　丁木等人知趣地离开了。丁冲握着母亲的手，哭道：“爹是什么时候走的？我们家房子怎变成这样了？”

　　王夫人泣道：“你爹就是前天走的。那夜赵老大带人上岸，杀人放火，硬逼你爹交出五千大洋。你爹宁死不从，就被赵老大一刀，把脑袋砍掉了，昨天才埋……”

　　丁冲咬牙说：“好你个赵老大！……那哥呢？老余不是说过，哥已经成家了么？”

　　王夫人哭得更加伤心了。丁冲的哥哥丁峰，比他大了几岁，五年前就结婚了。新婚没几天，国军来抓壮丁，丁峰就被五花大绑，带走了。前两年，乡政府来通知说，丁峰打仗死在外面。

　　问不得了。这越问，老母亲越活不成了。丁冲说：“好了，您不要伤心。哥说不定还活着。我想先去爹的坟山上看看。”

王夫人说：“那你就去黄土田找余管家吧。多亏了余管家平时保卫着咱们家。前天要不是他背着我跑得快，只怕我这时也变成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