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便是梦，靠得太近，是会碎掉了。
当他身上的鳞片渐渐显现出颜色，不是如簌离一样的红，而是成片成片晶莹剔透的白，鲤儿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从小便以为自己是一尾鲤鱼——这当然是簌离告诉他的，也正是自己名字的来源。暗泽的人瞧不起他们母子二人，也没有孩子愿意跟他玩。
他们都叫他奸生子，叫他孽种。
簌离没有教过他读书，他不懂这些词是什么意思，但也从那些人的白眼中明白这些不是什么好词。
每每与自己一般大的孩子在外头其乐融融的玩耍，鲤儿只能像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暗暗躲在石头后面，艳羡地看着他们。
后来应当是簌离的温柔给了他勇气，母亲不再暴躁，那么那些小伙伴应该也不会讨厌他吧。
鲤儿鼓起勇气迈出第一步，想要加入到孩子们中间，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颗颗石头。
“滚开！你这下贱的丑八怪，肮脏的小臭龙！”
鲤儿被砸得遍体鳞伤，哭着跑回家，既委屈又疑惑。
他明明是鲤鱼，可是，为什么他们说他是龙？
他将这个疑问带给簌离，于是在这个寂静无声的夜里，他稚嫩的惨叫声几乎要撕破整片天空。
簌离疯了一样拔他的龙鳞，龙鳞坚硬，用手拔不掉便换匕首来剜，即便鲜血淋漓也不肯停手。
“只要没了龙鳞，你就是一条鲤鱼，只要你是鲤鱼，他们就愿意跟你玩了......”簌离不停念叨着这句话，几乎是陷入了癫狂之中。
鲤儿承受着这不明所以的怒火，痛不欲生，然而却真切地记住了那句话：只要他把龙鳞拔干净，他就能变成一条真正的鲤鱼，就可以拥有自己的朋友......
但龙的恢复能力实在太强大，昨天拔的龙鳞，第二天就会重新生长出来，鲤儿不得不日复一日地承受剜鳞之痛，日子久了，竟然生出了一种病态的习惯。
每到夜间，未等簌离动手，他便自觉将刀递到簌离手中。因为他发现，自己哪怕将龙鳞剜个干净，那些小伙伴也不会跟他玩，他们依然厌弃他如同厌弃烂泥一样。
可是母亲不一样，她会在他剜鳞之后，抚摸他，拥抱他，亲吻他......这些都是从前没有的体验。鲤儿贪恋这样的温暖。
他虽然小，但已经早慧地知道什么叫交换。若一时的痛苦能换来母亲的温柔，那么他愿意承受剜鳞之痛。
簌离一直都很清楚鲤儿对自己的依赖。同样的，鲤儿也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
即便他们的母子关系畸形到无以复加，但在这暗泽里，唯有他们母子俩将可以相互依靠，相互取暖。
然而她已经病态到疯魔，她在暗泽里受了百多年的折磨，残存的温柔也只是母亲的天性使然，更何况这个孩子是她人生急剧而下的原因，每每她想对他好一点，看到他那一身龙鳞，便会忍不住想到自己遭遇的一切。
他是罪恶的根源，是她一辈子都无法洗刷干净的耻辱！她怎么可以轻言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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