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大发慈悲,没有陆六儿的命,而是将她打发去浣衣院做苦役。
浣衣院与外隔绝,她再没得到过吕四郎的消息。浣衣院的掌事宫女对她极其严格,不但非打则骂,而且她每天的工作是最多的,吃饭和睡觉的时间却是最少的,夏天在烈日当空下洗衣,晒得几乎晕厥,冬天将十个手指泡在冰水里,冻出一条条裂缝,红肿难当,约莫熬了大半年,她的工作量总算少了些,吃的也好了些,听旁人说是有好心人送了大笔银子给掌事宫女求关照,掌事宫女见上头也没有再注意她,于是放宽了要求。
然后渐渐的,她也明白自己是为何获罪。
不过是贵妃不乐意看见圣人夸她比自己年轻,打翻了醋坛子,又嫌杖杀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她,挺不吉利,又不乐意,别人说她不善良,于是弄个小小圈套,把她丢进浣衣院,用繁重的工作把她的模样磨损掉,贵妃预计得挺准,在这里面一年,她的容颜足足老了十岁。
和她同屋的老宫女,年纪不过38,白发苍苍,似乎嶙峋,牙都快掉光了,对什么都不在乎了,她摇着蒲扇,含糊不清的对她说:“依算好命了哟,贵妃娘娘手下留情了。长得这副模样,还给圣人看到,就是狐媚子,杀千刀,依冤点小事算什么?依的小的命还在哟——”
陆六儿委屈:“我没有狐媚子。”
老宫女说:“娘娘觉得依有,依就是有。”
陆六儿更委屈:“宫中的人都不讲理吗?”
“哈哈,讲理的人都死光了哟。”老宫女的扇子舞得更快了,“你看我长得丑吧?想当年我可是郯王殿下都想要的哟,你看看我现在的模样,能想到是贵女出身,当年的宫中一枝花吗?”
陆六儿看着她老态龙钟的面孔,老实摇头。
“像依这样天真的女孩,我见的多了。”老宫女哈哈大笑,“她们都死了,死的很惨,你觉得自己委屈,无辜被责?想当年,小红莺还不是忠心耿耿为主,可惜圣人多看了她两眼,一样被捏了个罪名活活打死,她比你更无辜。”
陆六儿有些害怕,鸡皮疙瘩起满身。
老宫女拍拍她肩膀,安慰:“认命吧,皇宫就是恶人才能活好的世界,良心什么的通通都要抛下。你长得那样好看,又不聪明,是活不长的。”
陆六儿想了想,坚持:“我爹说,做人要诚信为本,老天有眼看着,旁人做坏事是旁人的事,自己依旧要做个好人。”
老宫女不屑一顾:“老天有眼就该打死那些作孽的,不该打在我们这些好人身上。”
“你说疯话了,我不听。”陆六儿不敢再和疯疯癫癫的她说下去了。
过了没多久,就听说老宫女暴毙了。
大伙神色如常,仿佛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人。
原来这就是大明宫,死个把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惊小怪的人是她。
陆六儿行事更加小心了,虽然她不想去怨恨任何人,不说任何人坏话,可她觉得自己的心有点变了,她并不喜欢这样的变化。心里压抑,依旧温顺,很努力地完成所有的工作,这份老实和厚道,渐渐让大家接受了她,也愿意相信她是被陷害进来,而不是真正的小偷,开始有说有笑起来。
浣衣院虽哭,只要她老老实实地过日子,不会再有人害她吧?
陆六儿天天都在祈祷。
老天保佑,宫中险恶,希望她不要莫名其妙地消失,也希望吕四郎不要莫名其妙地失踪,她真的很想吕四郎,花钱帮助自己的好心人很可能就是他。
每每想到这点,陆六儿心里就美滋滋的,干活的力气都会大三分。
她想亲口去问问他,自己的猜测对不对,可是深深宫墙,相距咫尺,他们却再也见不到了。
她有时会贴在宫墙边上,听着外面的靴子声,痴痴地发呆。
或许这些声音里有个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