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离庙会还有三日，边伯贤开始忙着准备出门的物件。他把竹篮里的石头画倒出来，挑了块椭圆的青石，用刻刀细细打磨边缘，陈浅凑过去看，见他正往石面上刻字，一笔一划格外认真。

“刻什么呢？”她趴在他肩头，鼻尖蹭过他的耳垂。

“咱们的名字。”他侧过头，呼吸拂过她的脸颊，“这样就算人多，看到石头也能找到彼此。”

陈浅想起他以前从不许她去人多的地方，说“人多眼杂，会把你抢走”，如今却在为两人同行做着细致的准备，像只终于敢走出巢穴的鸟，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珍宝。她伸手环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后背：“不用刻也能找到，我紧跟着你。”

他手里的刻刀顿了顿，反手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的指尖：“嗯，你别松手就好。”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青石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边伯贤刻完最后一笔，把石头递给她看——“浅”和“贤”两个字依偎在一起，边缘还刻了圈小小的野菊花，像给名字戴了个花环。陈浅把石头揣进怀里，忽然想起那个刻着“浅”字的竹篮，原来从很早开始，他就在用自己的方式，把她的名字刻进他的生活里。

桂阿婆傍晚送来一篮新蒸的米糕，说“带在路上当干粮，庙会人多，怕你们顾不上吃饭”。她看着边伯贤给陈浅试穿新做的布鞋，忽然叹了口气：“伯贤啊，以前总怕你钻牛角尖，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边伯贤正给陈浅系鞋带的手顿了顿，耳尖红了红：“阿婆放心。”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桂阿婆笑看着陈浅，“这丫头心细，能把你焐热了。”她从布包里拿出个平安符，塞进陈浅手里，“庙里求的，带上保平安。”

陈浅摸着平安符上粗糙的绳结，忽然想起第一次见桂阿婆的情景。那时她刚被边伯贤带来山里，缩在屋角不敢说话，桂阿婆拎着米糕来看她，悄悄塞给她块桂花糖，说“伯贤这孩子就是怕生，心不坏”。如今想来，那些看似不经意的温暖，都在慢慢融化着两人之间的坚冰。

睡前，边伯贤把明日要带的东西一一摆在桌上：装米糕的油纸包，盛野菊水的陶罐，还有那两块刻着名字的石头。陈浅看着他仔细地把平安符系在竹篮把手上，忽然说：“我有点怕人多。”

他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别怕，我牵着你，不松开。要是觉得闷，咱们就提前回来，好不好？”

月光落在他眼里，像盛着一汪清泉。陈浅摇摇头，笑着凑过去吻他的唇角：“不怕，有你在呢。”

庙会那天清晨，天还没亮透，边伯贤就把陈浅叫醒了。他特意烧了热水给她洗脸，又把米糕蒸得热乎，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像在喂养只易碎的瓷娃娃。陈浅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把半块米糕塞进他嘴里：“你也吃，不然走路没力气。”

他张嘴接住，指尖擦去她嘴角的米屑，忽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顶竹编的小帽子，帽檐缀着圈蓝布条，风一吹就轻轻晃动。“给你戴，”他把帽子扣在她头上，“遮阳。”

陈浅对着铜镜看，见帽檐下的自己笑得眉眼弯弯，忽然想起他编的竹蜻蜓，原来他的温柔，都藏在这些细致的物件里。她伸手把帽子往他头上推了推：“你也戴，太阳大。”

两人推让着出门时，朝阳刚染红东边的山尖。边伯贤牵着陈浅的手走在土路上，竹篮里的石头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声，像在哼着支轻快的曲子。路过溪边时，陈浅看见水里的倒影——两个牵手的身影，一顶晃动的竹帽，还有腕间缠绕的红绳，像幅流动的画。

庙会比陈浅想象的还要热闹。舞龙的队伍从街尾游到街头，锣鼓声震得人耳朵发颤；糖画师傅手里的糖勺转得飞快，转眼就画出只栩栩如生的凤凰；戏台子上正演着皮影戏，孙悟空的金箍棒耍得虎虎生风。

边伯贤把陈浅护在怀里，隔开拥挤的人群：“想看什么？我带你去。”

陈浅指着糖画摊：“要那个蜻蜓。”

边伯贤立刻挤到摊前，指着糖画师傅的板子：“要只蜻蜓，最大的。”他付了钱，小心地接过糖蜻蜓，举在手里给陈浅看，阳光照在糖衣上，闪着晶莹的光，像他眼里的笑意。

陈浅咬着糖蜻蜓，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散开。边伯贤忽然指着不远处的风车摊：“那个好看，给你买一个。”

两人挤到风车摊前，边伯贤挑了个蓝布做的风车，递到陈浅手里。风一吹，风车呼呼地转起来，蓝布在风里展开，像只振翅的蝴蝶。陈浅举着风车往前走，边伯贤紧随其后，手里的竹篮随着脚步轻轻晃动，里面的石头碰撞声混着风车的转动声，格外悦耳。

戏台前的人最多，边伯贤把陈浅架在肩上，让她看得清楚。陈浅搂着他的脖子，看皮影戏里的许仙和白娘子，忽然低头在他耳边说：“我们也会像他们一样，一直在一起吗？”

他往上托了托她的腿，声音透过胸腔传到她耳里，带着沉稳的力量：“比他们还久。”

日头爬到头顶时，两人坐在茶馆的角落歇脚。边伯贤把米糕递给陈浅，又倒出野菊水给她解渴。邻桌的小孩拿着竹蜻蜓跑过，陈浅忽然笑起来：“你编的竹蜻蜓比糖画好看。”

“那回去再给你编，”他擦去她嘴角的水渍，“编一大筐，挂满整个院子。”

返程时，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陈浅手里拎着风车和糖画，边伯贤背着装满物件的竹篮，里面多了个新捏的泥人——是个男孩牵着女孩的手，像极了他们俩。路过庙门时，陈浅看见香客们在烧香许愿，忽然拉着边伯贤往里走：“我们也许个愿吧。”

边伯贤犹豫了下，还是跟着她走到香炉前。陈浅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轻声说着什么。边伯贤看着她虔诚的侧脸，也默默闭上了眼。等两人走出庙门，陈浅问他：“你许了什么愿？”

“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他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你的呢？”

“也不告诉你。”陈浅举着风车往前跑，蓝布在风里飞起来，“但我们的愿望一定是一样的。”

边伯贤追上去，重新握住她的手，这次攥得很紧，像要嵌进骨血里。暮色漫上山坳时，两人终于走到院门口，竹篮里的石头碰撞声和风车的转动声，在寂静的山里格外清晰。

陈浅刚要推门，忽然被边伯贤拉住。他从怀里掏出块石头，借着最后一点天光给她看——是今天在庙前捡的，上面用指甲刻了个小小的“久”字。“这个也算，”他把石头塞进她手里，“跟之前的凑一对。”

陈浅握着两块石头，忽然明白他在庙里许的愿。她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下巴：“我的愿望也是这个。”

夜里，陈浅躺在边伯贤怀里，听着窗外的虫鸣。他的呼吸很平稳，指尖轻轻摩挲着她掌心里的石头。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在那对刻着名字的石头上，也照在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

陈浅打了个哈欠，在他怀里蹭了蹭，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草木香和淡淡的糖甜味。她知道，明天醒来，风车会在窗台上转，糖画会在瓷盘里慢慢融化，而他会在她身边，像这山间的岁月，悠长，安稳，带着说不尽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