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立秋那日，边伯贤把晒好的玉米串成辫，挂在房檐下。金黄的玉米棒在风里轻轻晃，像串沉甸甸的铃铛。陈浅坐在门槛上，看他踮着脚往高处挂，竹梯在他脚下咯吱作响，她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棉布：“慢点，别摔着。”

他低头冲她笑，眼里的光比玉米还亮：“放心，闭着眼都能挂。”话音刚落，脚下的竹梯忽然晃了晃，他连忙稳住身形，却还是惊出了身汗。陈浅跑过去扶着竹梯，嗔道：“说了让你慢点，偏不听。”

他跳下来，顺势把她揽进怀里：“怕你担心，故意逗你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带着阳光晒过的玉米香，“晚上给你煮玉米吃，放些糖，甜得很。”

午后，两人坐在槐树下剥玉米。边伯贤把玉米粒搓进竹筐，指尖被玉米须染得发黄，却半点不在意，只专注地挑出饱满的颗粒。陈浅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发现他眼角的细纹深了些，像被岁月刻下的温柔纹路。她伸手替他拂去肩上的玉米须，轻声说：“歇会儿吧，看你累的。”

“不累，”他握住她的手，往自己掌心按了按，“多剥些，冬天磨成面，给你做玉米饼。”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颗用玉米芯刻的小人，穿着粗布衣裳，手里还捧着个小玉米，像照着陈浅的样子刻的。“刚才剥玉米时刻的，”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等晒干了，给你当玩意儿。”

陈浅把玉米芯小人放在桌上，像藏了个秘密。她知道，他的心意从来都藏在这些笨拙的物件里，是玉米芯刻的小人，是晒得发黄的指尖，是高处悬挂的玉米串，把“日子”两个字，过得扎实又温暖。

处暑那天，桂阿婆送来些新收的芝麻。“炒香了磨成粉，”她笑眯眯地看着陈浅，“拌在玉米饼里，香得很。”边伯贤立刻生火炒芝麻，铁锅滋滋作响，芝麻的香气漫了满院，像把整个秋天的香都装在了锅里。

陈浅站在灶边看他翻炒，见他时不时往芝麻里撒些盐，便笑着问：“知道我爱吃咸口的？”他回头笑，眼尾的红痣在烟火里若隐若现：“你上次说甜芝麻吃多了腻，我记着呢。”

芝麻磨成粉时，夕阳已经沉到山后。边伯贤把芝麻粉装进陶罐，封好口放在柜里：“等想吃玉米饼了就告诉我，随时给你做。”陈浅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有他记得她的喜好，有他亲手炒的芝麻，有满院的香气，把每个秋天都过成了最踏实的诗。

白露那日，山里起了层薄霜。边伯贤把晾晒的药材收进屋里，当归、黄芪、薄荷……分门别类地放进木盒，动作轻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陈浅坐在旁边看，见他把薄荷单独放在个小罐里，便笑着问：“还记着我喜欢用薄荷煮水？”

“当然记着，”他把小罐递给她，“这是今年新收的，比去年的香。”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双新做的布鞋，鞋底纳得密密麻麻，鞋头绣着朵小小的薄荷，“天凉了，穿这个暖和。”

陈浅穿上布鞋，大小刚刚好，鞋底的棉布软乎乎的，像踩在棉花上。她忽然想起刚来时，他给她穿的那双草鞋，磨得她脚生疼，如今却能纳出这样合脚的布鞋，原来岁月真的能把粗糙磨成细腻，把笨拙熬成温柔。

秋分那天，两人去后山摘野栗子。边伯贤背着竹筐，手里拿着根长杆，敲打栗子树的枝桠，圆滚滚的栗子带着刺壳落在地上，像撒了满地的绿刺猬。陈浅戴着他编的竹手套，蹲在地上捡栗子，忽然被刺壳扎了下，疼得缩回手。

他立刻跑过来，抓起她的手吹了吹，眼里满是心疼：“说了让你别碰，偏不听。”他把她的手揣进自己怀里暖着，自己则加快速度捡栗子，动作快得像阵风。陈浅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所谓安稳，就是有个人愿意为你挡住所有尖刺，把温柔都留给你。

栗子煮好时，桂阿婆正好来串门。她看着碗里油亮的栗子，笑着直点头：“伯贤剥栗子的手艺越发好了，壳剥得干干净净。”边伯贤先给阿婆递了颗栗子，又挑了颗最饱满的给陈浅，自己却拿着颗小的慢慢啃，眼睛却一直盯着她，像怕她吃不够。

午后，三人坐在院里的竹榻上晒太阳。阿婆喝着野菊酒，忽然指着边伯贤鬓角的白发叹道：“日子过得真快，伯贤都有白头发了。”陈浅伸手替他把那根白发拔掉，指尖触到他的皮肤，忽然说：“我给你编个发网吧，用黑丝线，遮遮白头发。”

他愣了愣，随即点头，耳尖悄悄红了：“好啊。”他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枚桃木梳，梳背刻着栗子的图案，“前几日刻的，想着秋分给你。”

陈浅接过木梳，指尖抚过刻痕，忽然发现这把梳子比去年那把更光滑，纹路也更细致。原来时光不仅在他鬓角留下了痕迹，也在他的手艺里藏了温柔，把笨拙的心意打磨得愈发温润。

夜里，陈浅靠在边伯贤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呼吸。窗台上的栗子还散发着清香，柜里的芝麻粉藏着暖意。她摸了摸枕边的桃木梳，梳背的栗子纹路硌着掌心，却让人觉得踏实。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炕头的照片上，照片里的两人笑得眉眼弯弯，和旁边的石头画相映成趣。陈浅打了个哈欠，在他怀里蹭了蹭，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草木香和栗子的甜。

她知道，明天醒来，栗子会在碗里留着余温，布鞋会在床前等着她，而他会在她身边，像这山间的秋天，带着点凉，带着点甜，把寻常的日子，过成浸了桂香的暖，裹了栗子味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