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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世间美丽,都不如你

冰冷粗糙的硬壳封面紧贴着胸口,硌着骨头,带来一种钝重的、真实的痛感。姜昭悦紧紧抱着那本泛黄的草稿本,像溺水者抱着最后一根浮木,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楼梯间里浓重的灰尘味、铁锈味,还有那本子上散发出的、被岁月浸透的陈旧纸墨气息,混合着尚未散尽的、属于冷沉函的薄荷冷香,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丝丝缕缕钻进她的鼻腔。

她维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很久很久。后背撞击墙壁的钝痛,手腕上刺目的红痕,都比不上心口那片迅速蔓延的、冰冷的荒芜。那个本子,那个写满了她名字的、刚刚还被他当作铁证高高举起、此刻却被他亲手遗弃的本子……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尖上,留下一个耻辱的、冒着焦烟的烙印。

他走了。毫不犹豫。甚至遗弃了它。

那密密麻麻的名字,那些曾经让她在偷看时心跳如鼓的字迹,此刻都变成了无声的嘲讽,嘲笑着她可笑的执着,嘲笑着她以为那至少代表着某种存在过的证明。

“消遣品”三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再次狠狠扎进她的脑海。她用力闭上眼,滚烫的泪水却依旧从紧闭的眼缝里汹涌溢出,砸落在怀里那本摊开的、写满她名字的旧纸页上。泪珠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模糊了几个墨字。

够了。

真的够了。

姜昭悦猛地吸了一口气,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绝望的颤抖。她用那只没受伤的手背,粗暴地擦掉脸上的泪水,皮肤被擦得生疼。然后,她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极其艰难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双腿因为蹲得太久而麻木发软,眼前阵阵发黑。

她低着头,视线死死盯着怀里那个沉甸甸的本子。昏暗中,那些密密麻麻的“姜昭悦”三个字,像无数双黑色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她,让她无处遁形。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来——她想把它扔回地上,扔进角落里最肮脏的灰尘里,像他一样彻底丢弃!让它和这八年来所有的难堪、所有的卑微、所有被证明是自作多情的心事,一起腐烂!

手指神经质地收紧,硬壳封面被捏得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就在她几乎要付诸行动的那一刻,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那被泪水晕开的湿痕旁边,一行极其潦草的、不属于她名字的小字。

那似乎是某道复杂的物理题演算间隙,被随手写下的。字迹狂放不羁,带着少年特有的烦躁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

“**妈的,烦死了。为什么偏偏是我?**”

笔锋尖锐,几乎要划破纸背。那沉重的、带着戾气的绝望感,透过泛黄的纸页和八年的时光,毫无预兆地击中了姜昭悦的心脏。她猛地一怔。

为什么偏偏是我?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一股冰冷的寒意,毫无征兆地顺着脊椎爬升。刚才冷沉函接电话时那异常凝重的表情、眉宇间浓得化不开的疲惫、还有电话那头隐约传来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这些画面碎片,瞬间和这句八年前少年发泄般的涂鸦重叠在一起,在她混乱的脑海里碰撞出令人心悸的火花。

一个模糊而可怕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悄然伸出的冰冷触手,攫住了她的思绪。

她抱着本子的手,无意识地又收紧了几分。不行。她不能就这样待在这个令人窒息的楼梯间里。她需要空气,需要冰冷的风吹散这令人作呕的灰尘味和混乱的情绪。她需要……离开这里。

姜昭悦抱着那本沉重的草稿本,像抱着一个烫手的秘密,脚步虚浮地推开那扇沉重的消防铁门。冰冷的走廊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消毒水和福尔马林混合的刺鼻气味,反而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丝。

走廊里空荡荡的,惨白的灯光将一切都照得无所遁形。她下意识地拉紧了自己的白大褂,试图将那本显眼的旧本子藏在衣襟下,像一个做贼心虚的小偷。她低着头,快步朝着实验楼侧门的方向走去,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她尊严尽失、心碎一地的地方。

就在她快要走到侧门出口,即将踏入外面冰冷雨夜的前一刻,旁边一条通往实验楼内部核心区域的走廊拐角处,传来两个压低的交谈声。

那声音不高,但在空旷寂静的走廊里,却异常清晰。

“……林教授那边催得很急,冷师兄刚被叫过去。”一个年轻些的男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疲惫。

“唉,能不急吗?下周就要中期汇报了,他那部分数据是核心支撑……”另一个略显沙哑的女声接话,语气里充满了忧虑,“可他那状态……刚才在A307实验室那边,听说差点跟一个新生打起来?动静闹得挺大?”

姜昭悦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A307……她的实验室!打起来?!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脸颊烧得滚烫,巨大的羞耻感再次席卷而来。她下意识地将怀里的草稿本抱得更紧,身体僵硬地贴着冰冷的墙壁,屏住了呼吸,一动不敢动。

“嘘!小声点!”年轻男声立刻紧张地制止,“具体不清楚,好像是为了实验的事起了争执……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冷师兄他……”男声顿了一下,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敬畏的沉重,“林教授下午刚拿到他最新的基因筛查报告……”

基因筛查报告?

姜昭悦的心脏猛地一沉!那个模糊的、可怕的念头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她不由自主地向前挪了半步,将自己更深地隐藏在走廊拐角的阴影里,竖起了耳朵。

“结果……怎么样?”沙哑的女声也紧张起来,声音绷得紧紧的。

年轻男声沉默了几秒,那沉默沉重得如同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确认:

“阳性。”

这两个字,像两颗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射穿了姜昭悦的耳膜!

“天……”沙哑女声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恐惧的抽气,“真的是……那个病?”

“嗯。和他母亲当年……一模一样。”年轻男声的声音干涩无比,“神经退行性病变,显性遗传……而且,他携带的突变点位……发病概率……”后面的话,他似乎说不下去了,只剩下沉重而压抑的叹息。

轰——!

姜昭悦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了!一片空白!紧接着是尖锐的耳鸣!

神经退行性病变……遗传……和他母亲当年一模一样……发病概率……

这些冰冷的、专业的词汇,组合在一起,却构成了一个足以将人彻底击垮的、残酷的真相!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为什么那句“为什么偏偏是我”的涂鸦,带着那样深重的绝望!

为什么他接电话时,眉宇间是那样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凝重!

为什么他刚才在实验室会那样失控!愤怒之下,是更深沉的、无处宣泄的痛苦和恐惧!

那根本不是什么“消遣品”的愤怒!

那是被命运宣判后,压在肩头无法喘息的巨石!那是对未来清晰可见的、黑暗深渊的恐惧!而她的出现,她那句轻飘飘的“偷看了你三年草稿本”,她八年前的不告而别……就像是在他早已不堪重负的伤口上,狠狠地、残忍地又撒了一把盐!将他努力维持的、冰冷的伪装,彻底撕碎!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寒流瞬间席卷了姜昭悦的全身,让她如坠冰窟!她抱着草稿本的手臂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然后狠狠地揉搓,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比被他质问、被他钳制、被他遗弃本子时,疼上千百倍!

那本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的、泛黄的草稿本,此刻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烫得她胸口剧痛。那些密密麻麻的“姜昭悦”,不再是甜蜜或耻辱的证明,而变成了无数根尖锐的刺,扎进她的血肉,提醒着她刚才那场冲突是多么的残忍和……自以为是!

她算什么?她那些自以为是的委屈和难堪,在他背负的沉重命运面前,简直渺小可笑得不值一提!

“他……他知道多久了?”沙哑的女声带着颤抖问道。

“不清楚。但看林教授的态度……恐怕不是刚知道。”年轻男声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他这几年……太拼了。林教授有时候都看不过去,劝他别那么逼自己……现在想想……”

后面的话,姜昭悦已经听不清了。巨大的耳鸣声淹没了所有声音。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冰冷的墙壁都无法支撑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谁?!”拐角那边的交谈声戛然而止,警惕的询问立刻传来。

姜昭悦惊恐地捂住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抱着那本沉重如山的草稿本,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地扑向近在咫尺的侧门!

冰冷的、带着雨腥气的夜风瞬间灌入,吹得她透心凉。她一头扎进黑暗的雨幕里,甚至顾不上外面还在下雨。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脸颊、白大褂。

她没有方向,只是凭着本能,朝着远离实验楼、远离那个残酷真相的方向,疯狂地奔跑!

雨水模糊了视线,冰冷的液体混合着滚烫的泪水,在脸上肆意横流。怀里的草稿本被她死死按在胸前,硬壳的棱角硌得生疼,却成了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冰冷的实物。

她跑过湿漉漉的石板路,跑过被雨水打蔫的灌木丛,直到肺里的空气被榨干,喉咙里泛起浓重的血腥味,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她才猛地刹住脚步,扶着旁边一棵湿冷的梧桐树干,剧烈地喘息、干呕起来。

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脸颊不断滴落。她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眼前被雨幕笼罩的、模糊不清的医学院建筑轮廓,像一座座巨大的、沉默的墓碑。

那个写在泛黄纸页上的、带着绝望戾气的疑问,此刻如同惊雷,在她混乱的脑海里反复炸响:

“为什么偏偏是我?”

原来,这从来不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抱怨。

这是……命运冰冷的宣判书。

她缓缓低下头,雨水顺着下巴滴落在怀里那个摊开的、湿了一角的草稿本上。泪水和雨水混合着,将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晕染开一片模糊的墨迹。

她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指尖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抚过其中一个被晕染开的“姜昭悦”三个字。

指尖下的触感冰冷而粗糙。

心口的位置,却像被生生剜走了一块,空荡荡的,灌满了冰冷的雨水和……迟来的、铺天盖地的、几乎要将她溺毙的……痛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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