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是临江打渔图,这画工倒显得粗疏了。"祁璇素手轻抚画卷边缘,指尖在渔翁佝偻的背脊处稍作停留,"不过《春荒》一名起得极妙,平添三分意境。"
怀若安闻言凑近,发间鎏金钗在烛火中轻晃:"愿闻其详。"
祁璇执起茶盏,氤氲水汽模糊了她若有所思的眉眼:"《周礼》有云'春荒赈济',去岁裴首辅督办赈灾时,曾命画院绘《流民图》呈御览。"她指尖虚点渔翁蓑衣,"这般背向而立的画法,倒与那幅有异曲同工之妙。"
怀若安眸光微闪"姐姐慧眼。只是不知若此画由你执笔,当如何描绘?"
"我么..."祁璇指尖蘸了茶水在案上勾画,"当以枯笔皴出肋骨的形状,再以赭石点染眼眶。"水痕渐渐晕开成饥民轮廓,"河岸该有孩童扒树皮的痕迹,渔网间要缠着几根野草……这是谁画的?"
侃侃而谈间,几次重复的线条和明显的临摹痕迹让她心生疑虑。
就像……就像弟弟偷描她的画那样,下笔不确定才会来回勾线,线条不畅,色彩纷杂不够自然。
怀若安抚掌轻笑,袖口滑落时露出腕间新鲜墨渍,"早知姐姐精于绘事,今日特地模了这半成品来请教。"她突然卷起画轴,"原画在友人处,待他着色完成再请姐姐品鉴。“
祁璇自然不再起疑心,一笑而过,接着仔细打量春荒。
"果真是有意思,若能见着原画,想来更值得品味。"
怀若安点头笑的不知意味,她又问了两个与画有关的问题,祁璇一一答了。
正欲细看,窗外传来更夫梆子声。怀若安似受惊的雀儿般起身:"竟叨扰到这般时辰!"
"莫慌,何不用过晚膳再走?"祁璇执起青瓷食盒,"新做的莲叶羹..."
怀若安哪怕着素衣,金线绣的云纹仍在暮色中流转:"家父近日迁居京城,还需打点。"她退至廊下。
待那抹胭脂色身影消失在巷口,祁璇回到书房,铺开宣纸欲摹画中意境。笔锋却悬在半空,她突然想起渔网交织处那不自然的顿笔
"春荒..."她喃喃自语,朱砂笔在纸上无意识画着渔网纹路。
"砰!"
书房门被猛地撞开,祁瑜小跑进来,把手中满满当当的礼物食盒往桌上一堆,食盒一角堪堪擦过砚台,溅起的墨汁在宣纸上炸开几朵黑梅。不意外获得姐姐一记眼刀。
"祁瑜!"祁璇手中的紫毫笔清脆一声搁置在青玉笔山上“冒冒失失的,成什么体统!”
"哎呀,家晞险没进复试被禁足,这是温伯母贺你初试夺魁的礼物。"
他献宝似的掀开檀木雕花的食盒,甜香顿时溢满书房“这是温家晞让我带的!”萝卜丝糕,蜂蜜枣糕摆放整齐,难得能在他手下安稳至今。
都是温润滋补的糕点,她平时爱吃的,他一向心细。
“东西叫陈叔记库,吃食跟大家分了。”
"阿姐,"祁瑜突然凑近"温伯母说,待家晞高中就请官媒......"
祁瑜一脸八卦揶揄,祁璇眯起眼,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怀礼前日送了国学堂的课表来。"她指尖点着"晨起卯正诵经"那行字“温家书塾不开了,你难免要去,这两日就在家按表作息,去学堂没温家妹妹垫底你就等着挨罚吧。”
“啊?我不要……”
祁璇没听他啰嗦,把人连东西一起赶出书房,得以片刻清净。
她必须榜上有名,有拒婚的名头,温家晞是很好的人,不该被她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