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若安立于殿中,脊背挺直如青竹,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浅笑,任谁看去,都是一副端庄从容的贵女模样。
——可无人知晓,她袖中的指甲早已深深掐入掌心。
魏王手持章鹤胥的策论,眼中赞赏之色毫不掩饰。怀若安的目光轻轻掠过,又迅速垂下眼睫,仿佛只是不经意的一瞥。可那一瞬,她眼底的暗芒几乎要刺穿那张薄薄的宣纸。
*章爱卿一语中的,当授翰林院修撰。”
魏王的声音在大殿回荡,怀若安唇角的笑意分毫未变,甚至更柔美了几分。可她的舌尖却抵住了上颚,死死压住那股翻涌而上的酸涩。
凭什么?
魏王的目光转向章丘尔“章老先生可愿在国学任教,培养更多状元郎一般的人才?”
章丘尔激动得声音颤抖,连忙行大礼答谢:“草民愿意。”
她想起自己那篇精心雕琢却无人问津的策论,想起父亲为了让她站在这殿上,不惜……
“怀若安,年纪轻轻,见解倒老成。”
魏王的目光扫来,她立刻屈膝行礼,姿态恭谨而优雅。可低垂的眼中却闪过一丝冷意——这轻飘飘的夸赞,连个虚职都不肯给。
她的目光悄悄瞥向裴敏晨,她一直沉默不语,手中的答纸只是草草看了一眼,似乎对殿试的结果不甚在意。
殿试结束,众臣散去。怀若安却不急,她缓步踱至廊下,指尖若有似无地抚过一株海棠。
她在等。
终于,裴敏晨的身影出现在殿外。怀若安眸光微动,随即摆出一副踌躇模样,恰到好处地拦在裴敏晨必经之路上。
“裴首辅安。”她福身行礼,声音清润如泉“小女对复试那幅春荒图略有见解,斗胆请教。”
裴敏晨脚步未停,只淡淡瞥她一眼:“说。”
怀若安不急不缓地跟上,语速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显恭谨,又不失才女风范:“那幅春荒图,小女思来想去,总觉得画中人背对众生,反倒比直面更撼人心魄。”
裴敏晨眉梢微不可察地一动。
怀若安知道,她赌对了。
她微微倾身,声音压低几分,带着恰到好处的痛心 “如果是我,会在河边画上被拔光草的泥地,示意春荒连杂草都被作粮食。这个渔夫要更瘦些,最好达到那种皮包着骨,根根分明的地步。您觉得呢?”
她的话音刚落,裴敏晨的目光便落在了她身上,眼中带着几分审视:“你这么想?”
怀若安心中一紧,但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她硬着头皮点头,继续说道:“是的。小女记得文书记载,国朝三年,春荒严重,导致无数百姓食人肉,烹枯骨。为此,今年年初,春荒伊始,您令各地官员安排好流民饥民,组织富商捐粮捐物,防止国朝三年的事再次发生。此次作春荒一画可是想借古喻今,警醒后世?”
裴敏晨终于停下脚步。
怀若安立刻垂首,作惶恐状:“小女僭越了。”
可她的心跳却快得厉害,她清楚看到,裴敏晨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明日来内阁。”裴敏晨撂下这句话,转身登车。
怀若安深深行礼,直到马车远去才直起身。
暮色中,她缓缓勾起唇角。
——祁璇的马车出事,章家父子得意,裴敏晨的青眼……
这一局,她赢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