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染透官道，马蹄踏碎一地残阳。
祁璇与怀礼再次并辔徐行，稻浪在晚风里簌簌作响，与方才不同的是侯正扬的马车走在身后不远处。
"今日陈生问的问题，倒让我想起前朝张御史的《农桑策》。"怀礼忽然开口，马缰在指节绕了半圈。
转折之生硬，让祁璇无语的望着天际归雁，轻声道："祭酒大人想说什么？"
马匹的呼吸声突然清晰可闻。
"张御史后来娶了位擅农事的夫人。"怀礼的嗓音像浸在暮色里的茶，温而涩，"夫妻二人合著《耕织图注》，琴瑟和鸣，也成一段佳话。"
"你何时也爱说这些闲话了？"她扯动缰绳，青骢马快走两步，将他的身影留在斜后方。
怀礼却策马与她齐平，从鞍边解下水囊递来："前日去太医署，听闻江太医新配了安神汤。"他指尖在囊身轻轻一叩，"用远志替换了朱砂，药性更温和。"
或许是怀礼太了解她，才让她生出含巧总是和他通风报信的错觉来，她下意识抚上手臂的伤痕，躲着视线不接“多谢，含巧备有安神香，你留着吧。”走水那日他背上也都是燎泡，她又想起来但从不多问，这不合礼法。
晚风掠过稻田，怀礼的声音混在稻香里："上个月修纂《国典》，见永和年间一则旧案。有位女医官为避婚约，自请戍边三年......"
"祭酒大人。"祁璇猛地勒马。
暮色中，她的侧脸镀着金边，眼底却蓄着雾："我自己清楚。"
怀礼的缰绳骤然收紧，马儿嘶鸣着扬起前蹄。待尘埃落定，他眸中翻涌的波澜已归于沉寂，唯余袖口月白云纹在风里轻颤，长久才回："好。"
最后的霞光沉入地平线时，祁璇望见城门灯火。
如果这段路没有侯正扬就好了。
怀礼忽然纵马向前半步。他的影子覆住她的，如同大火中他挡在她身前的模样："祁璇。"
他俩客气了一整天，这是今天第一次唤她名字。
祁璇不理目不斜视， "驾！" 扬鞭催马，青骢马如离弦之箭冲进城门洞开的阴影里。疾风卷起她束发的缎带，掠过怀礼抬起又垂落的手掌，最终缠在城砖斑驳的裂隙间。
侯正扬的马车晚到一步，祁璇已没影了。
他撩起车帘，玄色的披风衬的他沉稳锋利，和平时很不一样"请教祭酒，礼有经亦有权。譬如这聘雁之礼，该循古制备三牲，还是随俗用玉璧？"
怀礼勒马回身，在马车旁随行"《周礼·大宗伯》载'以禽作六挚，大夫执雁'。"他抚过马鞍上雕的嘉禾纹，"然本朝《户婚律》有言，鳏夫再娶者，聘礼减等三成。”
暮色四合，侯正扬摩挲衣角金线绣的忍冬花纹："祭酒博古通今，可知战场忌优柔"马车金铃叮咚声里裹着铁器相撞的冷意，"箭在弦上，当发则发。踌躇不决，会延误军机，莫怪他人先登。"
怀礼袖中的书页，被风翻折沙沙做响“我倒认为，徐徐图之，才能稳定人心，安其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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