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刚歇,新上任的都察院都事张昶的奏章便上呈参拜。
“臣,弹劾国学侍讲祁璇!”
张昶声如裂帛,一步跨出朝班,绯袍袖口随振臂之势猛然荡开,似一面血旗猎猎招展。他指节重重叩在牙笏上,金石之声响彻丹墀——
“身为女子,不守闺训!擅带生徒出城竟日,与男子厮混郊野!更借讲学之名,妄议朝廷税政!”
最后一个字劈落,殿中霎时死寂。
祁温听得见自己血脉奔涌之声,更听得见魏王手中奏章翻动的沙沙响——像毒蛇吐信游过枯叶堆。
“臣附议!”
刑部侍郎王焕突然抢出,玉带撞得叮当乱响:“祁璇一介女流,率数十生徒私出城门,若遇流民暴匪……”话音故意一顿,冷笑炸开,“怕是有人仗着都察院的势,纵女祸乱纲常吧?”
祁温握笏板的指节咔咔作响。
“回殿下——”
他出列的步伐稳如渊渟岳峙,霜鬓映着乌纱,脊背挺得比殿中蟠龙金柱更直。袖中蓝皮簿子“唰”地抖开,纸页振起一道凌厉的弧光:
“新祭酒履任当日,明发钧令,白纸黑字写着‘侍讲可携生徒实地察访’” 他将簿子递向王焕“这是当地里正联署的文书,兵部勘合朱印未干!”
王焕接簿子的手猛地一颤。
祁温却已转向张昶,眼眸里陡然迸出剑芒:“张都事所言闺训……莫不是前朝亡国时那本《女训》?呵!”他不屑的嘲弄一声。
“《周礼·地官》明载‘以乡三物教万民’!圣祖爷御批‘通晓民瘼’四字还刻在国学石碑上!” 他猝然踏前一步,绯袍下摆“哗”地扫过金砖,“难道在张大人眼里,圣贤之道比不上前朝陈腐残编?!”
龙椅上的魏王指节叩了叩扶手。
裴敏晨的狼毫笔"嗒"地搁下了。
首辅大人一直冷眼旁观,此刻才微微抬眼。绛紫官服上的仙鹤补子随她的动作泛起寒光,满朝顿时鸦雀无声。
堂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便是女子,张昶是为了出头不要命,敢这么上奏?还是遭人指使?
"殿下明鉴!"祁温叩首,"国学早有此例,只是今朝未有侍讲愿意一试,若说小女越矩,亦是一片赤心。若因直陈民瘼获罪,恐寒天下士子之心!"
裴敏晨忽而轻笑:"祁侍讲自然无罪。"她提笔蘸墨,"张昶借题发挥、构陷同僚,即日起停俸三月。"
由内侍递交拟呈,魏王朱批落下时,血一般红。
“准!”
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祁侍讲便是殿试因蒋家获罪受牵连未至的?”
“是。”祁温回答。
“祁氏一门,世传忠义,朕素知之。祁家女身为国学侍讲,勤勉授业,更携生徒躬身访察民情,此乃师者正道,朕心甚慰。”魏王示意下,内侍扶起祁温。
“侍讲所行之事,既合圣贤之训,亦彰朝廷教化之本。其呈文总结,着即递呈御前,朕当亲览。倘有可行之策,当敕令国学效仿推行,以广育才之道。”
“爱卿昔年风骨,朕未尝忘。尔今承志,勿为浮言所动——朕信卿,一如信祁家赤心。”
“臣领旨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