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我怎么也寻不见怀叙,宫中月色凉薄,我便披了件长衫在门前等他。
在这深宫中,我自知不可多言多语,除了常去师父的药庐,便习惯了这样等。
我抬头,正欲瞧那月色,却被墨云遮了个一干二净。
深秋的宫愈发地冷了,木门被轻轻叩起,我知是怀叙回来了,这几日宫中大小事宜压得怀叙一日比一日回的晚。
怀叙见我在等他,踏着一地夜色向我走来。
“怎么穿着这样少,着凉了该如何?”
怀叙边解着身上的披风边抱怨道,我却听得心下一暖。
“不妨事,你不回来我也不安心睡。”我只微微说道,“我不想回屋,我们再待会罢。”
怀叙一向随着我的性子,揽腰带我在屋顶稳稳停住,少年郎身上好闻的气味包裹着我,我竟不知道,怀叙的武功何时这般好。
“弃苦,我有些事同你说。”
怀叙迟疑的话语让我有些慌神,我知他这几日回的晚,我知他定是有些事在瞒着我,而我,并无任何身份去参与。
“北境战事紧急……北境的战士需要我……我是朝中最合适的人选……”
“是你愿意去的吗?”
我的耳朵嗡嗡作响,只觉心下一片凉意,我从未想过怀叙要去北境那般苦地。
“是我愿意的……”
“可是我不愿意!”
我打掉怀叙护着我的手,他也从未见过我如此恼怒的样子,愣了愣神,如孩提犯错般那样看着我,这样的怀叙,我也只见过一次。
那时正值元宵佳节,我缠了许久,怀叙才答应带我出宫看元宵。
怀叙不光生的好看,更比我脑袋聪明许多,猜灯谜更是拔的头筹。只一会,我手中的花灯便多的塞不下,一抬头却已寻不见怀叙的身影。
“方才还在这儿的……”
我慌了神,这样热闹的长街冲散了我与怀叙。他生的好看,即使在人群中我也能一眼便认出,可此时四下寻来,我还是看不见他的身影。
“莫非是去苏娘家买肉包去了?”我心中想着。
此次出宫,苏娘家是肯定要去走一遭的,说不定怀叙就在那儿等着我。
今儿元宵,秦江河中漂着许多花灯,一时迷了我的眼,不知是谁从身后推了我一把,只觉得四面八方的河水都朝着我涌来。
“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其实我识得水性,但那日不知为何,竟怎么也使不上劲,在我快失去意识前,怀叙那张好看的脸在我眼前放大。
“咳咳,你去哪儿了,我寻了你许久。”
怀叙不语,怀中果然揣着一兜已经被浸湿的肉包。
我是不怕水的,更是不怕死的,可此时,怀叙看着我的脸,如孩提犯错般看着我,我竟有些怕了,倘若怀叙没有及时出现,便又要留他一人在深宫中。
自那之后,怀叙再不带我靠近秦江河,依他所言,那是条祸河。
“阿苦,天凉,我们回去罢。”
怀叙的话语将我思绪拉回,他不常唤我“阿苦”,唯有向我低头时,便放轻语调,拖长了声音唤我“阿苦”。
片月挣脱了墨色,却沾染着点点墨滴。
怀叙屋中的灯明了一夜,我一夜未眠。
那日之后,怀叙再不同我提出战一事,但我却知,木已成舟。
因得他一日比一日回的晚,一日比一日眉头锁的紧,直到我再也抚不平。
怀叙不在,我索性也不回了那空空的院子,每日往师父的药庐跑得更甚。
在我陪同怀叙时,师父又领回一个孩子,同我相仿年岁,却终日沉默寡言,我常觉得他是一个哑巴,师父总唤他“素儿”,我却更喜叫他阿然。
在这深宫,我便只有这几个至亲的人,只愿上天开眼,留我一直在他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