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的秋冷的出奇,不常生病的我竟染了些风寒,怀叙回的愈来愈晚,最后索性便不回了。
我想风寒便是每晚等他沾上了些,他不回,我便也不回,整日在师父的药庐中泡着。
“师父,阿然每日都这样闷,不怕憋出些病来?”
我闻着空气中的药渣味,只觉得口中发涩。
“你以为人人都同你一般淘气,这孩子悟性高,
肯吃苦,弃苦有了三皇子后,倒不理我这个老头喽。”
我的脸上只觉得发热,师父怎么胳膊肘往外拐,还学着打趣起我。但其实这些年中,虽说我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医术也远远不及师父,却将师父教的本领学了个七七八八。
“小陶子,你莫躲,为何不愿陪本公主去买荷花酥!”
只见一红衣小姑娘,笑如银铃,抓着阿然便往外走,而我那师弟依旧如哑巴,不抵抗也不作答。
我认出这是从小同怀叙泥窝里打滚的五公主怀安,她同怀叙一般待我好,整日便“阿苦哥哥”地唤我,她如何同阿然这般交好?
我的目光转向了师父,他只笑了笑摆了摆手。
“随他们去吧。”
我停下捣药的手,犹豫了许久终究是不敢开口。
“怎么?你倒直说吧,你自小便什么心思都藏不住。”
“我……怀叙说,他要前往北境了。”
师父只低头摆弄药材,并不语,过了许久才抬眉看向我。
“三皇子自幼聪慧,几年前他能捡着条命,北境又能耐他如何?”
“我知……我只是……”
“弃苦,在这深宫中,莫要僭越了。”
我知师父的意思,几年前我能在河中捡着怀叙,便知他在宫中过得并不平安,只因的那一句“保你一世平安”,我倒心甘情愿留在怀叙身边。
可他既连自己的平安都保不住,又何来保我一世平安,去我一世清苦。
“我是你师父,既为师,又何尝不是你父,为师活了大半辈子,又岂不知你心意,只因在这深宫中,我们便什么都不可做,不可闻,更不可语。”
师父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那张好看的脸印在我心尖尖上有多久,他知我万般委屈却仍不愿舍下这宫中的那人。
入宫是师父的选择,是师父替我的选择,我心甘情愿留的怀叙身边这样久,被困在宫墙里这般久,我已经陷入其中,再无法自拔。
我抬起攥得酸疼的手指,扶额,师父幽幽叹息道:“今儿我去宫中,皇上的身体已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药庐中的药香让我心生安宁,竟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待我转醒,便一眼看见站在窗边的怀叙,不知怎的,他眉头锁的那么紧,让我心疼。许是我起身动静大,惊动了他怀叙,他回过头,敛了敛眉。
“怎的?才刚睡下一会就醒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并未有任何不适,倒是你,宫中的事是忙完了罢?”
怀叙低下头,走过来握住我的手,我感觉到了他的紧张。
“阿苦,半月后,我就要动身前往北境了。”
我愣了愣,这就是怀叙从宫中带回的消息么?他要走了,要这样快的离开我。
自入宫以来,我似乎从未与怀叙分开过,平日里做些什么,我总爱跟着他,如今他却要走了。
我不想让怀叙瞧着我的不高兴,便笑着说:“那你这半月,该好生陪着我了。”
怀叙听这话,生出些笑意。
“怀叙,我想出宫看看,你许久未与我出门了,权当是你陪我最后一次。”
“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阿苦,待我归来,便日日陪你……”
怀叙将我的衣衫拢紧,屋中檀香四绕,将我的愁绪绕了个死结。
同怀叙出宫已不是一次两次,而此次,我却觉得,京城的夜色是这样好,洋洋洒洒散落整个长街,我与怀叙披了一身月光,此生也算共白了头。
怀叙去苏娘那儿替我买肉包,而我转转悠悠走到了秦江河边。
方才望着他愈来愈远的背影,我心中有些发酸。
一晃多年,它依旧如此,天上河中倒生出两个月亮来,我伸手去捞那月色,奈何它离我太远,便好似怀叙一般,一个是远在天边的长怀王怀叙,我是触不到的;一个是我心尖尖上的怀叙,一碰我便怕他消失,再也不现。
“弃苦!”
水中月因怀叙的呼声碎了,怀叙环腰将我护在身后。
搁着衣衫,我倒觉出些他的颤抖,竟有些惹我发笑。
“我没事,我只是想看看。”
我知,他怕如那日般再也寻不见我,他的眉头拧的紧,我倒心生欢喜,他自然也是在意着我的。
这便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