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时没等到棋局的结束就匆匆离开了书房。

其实他并不关心棋局的胜负，即使那是他的父皇，他也觉得武帝定不敌褚嬴。他没等到棋局的结束，只是单纯的觉得那两人坐在一起的场面，太过刺眼了，让他恨不得把武帝赶下座位，自己坐上去。

他知道这想法太过大逆不道了些，可他不在乎。

萧元时生为太子，见过太多这深宫中的勾心斗角，他的一颗心早就被这无尽的猜疑与计算中磨得麻木，而它之所以还在胸腔这么孔武有力的跳着，无他，只是因为这心中装了一个褚嬴。

他不知不觉竟走到望月阁，阿兰以为自家少爷回来了，出门迎接时，却发现是太子殿下。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只是殿下，少爷今日被……”

“我知道，起来吧。”

阿兰默默起身，看了眼萧元时，总觉得他脸色不太好，阴沉沉的，和平时的样子大相径庭。

萧元时走到屋内，便对阿兰说道：“无妨，我在此处等他，你去吧。”

“是。”

待阿兰退出房间，萧元时便走到了褚嬴的寝殿。平时来找他，总是在他的书房，或是正殿，他还是第一次来褚嬴的寝殿，不免带了些许微妙的激动。

可是刚踏入寝殿他就大失所望，褚嬴的寝殿就如他本人一般，非常简约，布置简单，床上的帐帘也是清一色的月白，就如他今日穿的冕服一般。

床上的被褥叠得一丝不苟，枕边有一本棋谱摊开着，而床边不远处就放着棋盘。

萧元时皱眉看了半晌，终于无奈地笑出声，叹道：“真是个棋疯子。”

然而还没等他退出寝殿，刚跨到门边，就被来人撞了个满怀。

“小心——！”

14岁的萧元时身量还不如褚嬴，这一撞褚嬴倒是没什么事，反倒是萧元时后退好几步，险些跌倒，被褚嬴一把攥住了胳膊。

萧元时在看到拉住他的人是褚嬴后，就放下了戒备，只盯着褚嬴搭上他手腕的指尖。

褚嬴的手生的很好，骨节明显，指节修长，因为常年执棋的缘故，指尖处有着一层厚厚的硬茧，触到萧元时的肌肤时，有种微微硬刺的触感。

分明一点也不柔软，甚至褚嬴也只是出于恰到好处的关心，并未有多余的表情，但是萧元时却觉得好像被电击了一下，从皮肤相触的地方，一股电流直蹿到头皮，连带着心尖都好像颤了一颤。

萧元时不知所措的僵立在原地，一时所有的触觉都好像集中在了对方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脑子里空白一片，已经不知道要思考了。

“殿下？你没事吧？”

“……”

“殿下？太子殿下！”

萧元时被这一吼喊回过神来，面颊后知后觉的红了一片。

“殿下，脸怎么突然这样红？发热了？”

褚嬴松开手，又拿另一只手贴在萧元时的额头，去试探他的体温。

“并未发热，殿下，你可有不适？”

褚嬴似乎单纯的只是在担心，可他不明白，萧元时心中被深埋于底的那些龌龊念头突然之间疯狂滋长，他不得不深呼吸几口，留下一句“我没事”，就匆匆逃离了此地。

褚嬴莫名其妙的看着萧元时匆匆离去的背影，唤来了阿兰，“殿下来此何事？”

“回少爷，奴婢也不知，他只说要在这里等您回来，便让奴婢出去了。”

“那就怪了。”

既等到人，没理由一句话不说就跑？难道是……

褚嬴看了看他的寝殿，思索片刻，突然恍然大悟道：“难道是因为偷偷跑到我寝殿里来，又怕我怪罪，才跑的？”

似乎觉得这个理由非常有理，褚嬴露出一个温柔到无可奈何的微笑，“这孩子……我都还未说他什么，他跑什么啊，真是。”

有时候阿兰也看不懂自家少爷，明明昨日还叮嘱她不可尽信于人，今日却连小太子私闯他的寝殿都不计较。

褚嬴知道她要说什么，便道：“我虽不知他为何对我寝殿感兴趣，但此间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物，他要看，便由他看去，又有何不可？”

阿兰没想到褚嬴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之间竟惊呆了。可回过神来，也暗自佩服这个小太子，自从小太子时常来看望少爷之后，他家少爷整个人便显得比以前鲜活了许多。

“对了，阿兰，昨日我要你打探的事如何了？”

阿兰回过神来，便严肃了表情，道：“回少爷，杨玄保此人同您一样，皆为建康人，今年二十有八。原本家世显赫，然其父三年前过世，其母悲伤欲绝，也于一年前过世，自此家道中落，而后遇到一位姓褚的公子，被他带回府中居住。”

褚嬴听到这里皱起了眉头，“姓褚的公子……不是我，也不是父亲，那便……是小煜？”

“少爷猜得不错。自煜少爷离府以来，您便少有他的消息，而后您又…被迫进宫，消息闭塞。就在您进宫这三年来，奴婢打听到，煜少爷似乎……染上了男风。”

“你说什么？”褚嬴惊得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小煜？你说他染上……这不可能啊，此前在府上，他从未有…有过那种……”

阿兰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他一直都对这个褚煜打从心底不喜，他也暗自比较过褚煜同自家少爷，得出的结论是，一个风光霁月，一个东施效颦，根本无可比拟。

“阿兰，你这个消息……可准确？”

褚嬴仍是不敢置信，于是再三追问，得出的答案都是一致。

他终于叹了口气，眼底有略微的忧伤浮现，“是我这个做兄长的不好，若是早些发现他……”

“这怎么能怪少爷呢？是他一直都藏着，并且奴婢怀疑，这个煜少爷，恐怕并不简单。”

“此话怎讲？”

“奴婢打探到，煜少爷自救助过杨玄保之后，便…便日日留此人在府中居住，据街坊邻里讲，他们时常能听到从煜少爷的寝殿传出杨玄保与他……”

阿兰没有说完，似是说不下去了，褚嬴也越听越气，最后竟一张脸通红，不知是被惊的还是被气的。

“阿兰。”褚嬴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明日我们且去，会一会这个杨玄保。”

“少爷，您是否要太子殿下陪您一起去？杨玄保此人怕不简单……”

褚嬴抿了抿唇，“不必，这是家丑，说出去污了太子殿下的眼，我自己处理便可。”

晚间，武帝在书房同杨玄保对弈，弈到一半，武帝便笑道：“杨爱卿啊，你这个棋艺，同褚昭仪，可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啊。”

杨玄保倒也不在乎输赢，道：“至尊说的是。只是臣有一疑惑，既然褚昭仪棋登逸品，又为何被……”

武帝“啪”地落下一子，吃掉了对方的一颗子，道：“有些事，不该问，朕劝你还是莫问。”

杨玄保被吓了一跳，连忙跪下道：“是…是……”

“不过你说的是，褚嬴的棋这么好，当真可惜了。不过朕留他，另有他用。这个回答，杨爱卿满意吗？”

“满意…啊不，至尊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武帝嗤笑一声，放下手中的棋子，道：“杨爱卿起来吧。”

杨玄保擦了擦额上被吓出的冷汗，站起来，却不敢再坐下了。

“至于你，杨爱卿，朕听闻朕刚广招棋士，你便第一个来报名，可有原因？”

杨玄保想起来在府中褚煜对自己的哭诉，咬了咬牙，便道：“臣有私怨，只求能进宫，和褚昭仪对弈一局。”

“哦？”武帝站起身，面色不虞，“你进宫，原来不是为了和朕对弈，而是和朕的褚昭仪对弈？”

杨玄保吓得又跪下了，“臣并非此意！只是……只是……”

“罢了，朕也不是小气之人。杨爱卿，朕如你所愿，只是，要等些时日。”

杨玄保深深松了口气，喜道：“谢过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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