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铁匠铺时,午后的日头正烈,彩衣镇的主街人声鼎沸,转进巷子里却陡然静了下来。
青石板路被晒得发烫,两侧灰墙爬着斑驳的绿藤,蝉鸣声从墙头的槐树叶里钻出来,聒噪得让人心慌。
江适抱着铜盒走在前头,脚步声在巷子里敲出单调的回响。
身后的蓝湛始终保持着三步距离,素白的衣袂扫过地面,连风声都比他的动静更响。
她数着墙上的砖缝走了三十步,终于忍无可忍地停住脚,猛地转身。
蓝湛的脚步也跟着顿住,身姿挺拔如松,阳光从他肩头斜切下来,在青石板上投下笔直的影子。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依旧是清浅无波的样子,却让江适莫名觉得,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蓝湛,”她深吸一口气,语气放软了些,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恳切,“有些事对我现在来说太复杂了,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但我想要你知道的是,我不会背叛你,不会背叛云深不知处,更不会背叛仙门百家。”
她抬手按了按怀里的铜盒,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我心底是有秘密,可现在真的不是说出来的时候。你能不能……再给我点时间?我不能把最重要的事,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讲出来。”
话音落时,巷子里只剩下蝉鸣。江适看着蓝湛抿紧的唇线,正想再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他却忽然开了口,声音比巷口的流水还清冽:
“我会等。”
江适愣住了。
他顿了顿,目光里像是落了点碎光:
“我会等到你主动说明一切的那一天。”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突然撞进心里,江适忍不住弯起嘴角,刚才那些纠结和不安仿佛被这句话轻轻拂去了。
她没再说话,抱着盒子转身就走,脚步轻快了不少,连带着巷子里的蝉鸣都像是顺耳了些。
蓝湛望着她的背影,那身影看着纤细,步子却迈得又大又稳,像是憋着股不肯输的劲儿。
他无声地笑了笑,提步跟上去,足尖点在青石板上,轻得像一片云。
两人避开云深不知处的主路,从后山的密道悄无声息地回去。
蓝湛将她送到那座藏在竹林深处的小院,院门上挂着“静思”的木牌,是特意为她设的隐蔽住处。他吩咐了随侍的弟子仔细照看,才转身往雅室去,白色衣袍消失在竹林的阴影里。
江适在院里歇到月上中天,估摸着蓝湛那边该忙完了,才借着树影溜出院子。
夜露打湿了石阶,青苔滑腻,四周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月光穿过云层,给整片山坳镀上层银霜,风穿过竹林时发出“沙沙”的响,像是有人在身后低语。
她沿着后山的小径往下走,越靠近那处洞窟,空气就越发阴冷。
洞口被藤蔓遮掩着,拨开时带起一串冰凉的水珠,滴在手背上激得人打了个寒颤。
洞里没有点灯,只有岩壁缝隙透进的月光,照亮地上厚厚的积冰,踩上去“咯吱”作响。
冰室里比外面更冷,寒气像针一样扎进骨头里。江适刚拐过弯,就见冰床上坐着个人,玄衣黑发,正是魏无羡。
他似乎在打坐,听到脚步声便睁开眼,那双总是含着笑的眸子在看到她时,瞬间亮得像落满了星光。
“小适?”他惊喜地撑着冰床站起来,快步迎上来,上下打量着她,“你怎么来了?上次见你还病恹恹的,这才多久,气色倒好得很。”
江适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拢了拢怀里的盒子:“托你的福,死不了。”
她往冰床那边瞥了眼,“你在这里养着,比在外面安全多了。”
“可不是嘛,”魏无羡挠挠头,笑得有些无奈,“就是这地方冷得像块冰,半夜能冻醒三次。”
他注意到她怀里的盒子,挑眉道,“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江适把铜盒递过去:“你自己看。”
魏无羡打开盒子时,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是……温氏的固元丹?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东西邪性得很——”他的话忽然顿住,手指轻轻拂过丹药表面,眼神变得专注起来,“不对,这纹路……”
丹药上的青光比寻常固元丹更淡,那些盘旋的纹路看着相似,细看却多了几道极细的转折,像是刻意模仿却藏了玄机。
“这叫幻元丹,”
江适解释道,“我费了好大功夫才弄到的。你拿着它出去,能暂时模拟出金丹的灵力波动,寻常修士看不出来。”
魏无羡抬眸看她,眼里的惊喜淡了些,多了点探究:
“这种丹药连古籍里都只提过一句,你怎么会……”
“别管那么多了。”江适推了推他的手,“你现在最需要这个,不是吗?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冰洞里。”
她见他还在犹豫,又补充道,“放心,这药没副作用,就是效力只能维持三个时辰。足够你应付外面那些眼睛了。”
魏无羡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笑了,把盒子合上塞进怀里:
“行,我信你。不过小适,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可别自己扛着。”
江适心里一动,嘴上却笑道:
“能有什么难处?快收好吧,我得赶紧回去了,被蓝湛发现又要念叨。”
她转身往外走时,魏无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认真:
“有事随时来找我,啊?”
江适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脚步轻快地消失在洞窟的阴影里。
冰室里重归寂静,魏无羡摩挲着怀里的铜盒,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