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砂路在脚下延伸时,玥城欢闻到了橘香。
这味道来得突兀。前一刻她还握着由脊椎骨化成的剑,准备迎战无数镜中人;下一刻却站在了幼时居住的偏院里。石桌上摆着盏橘皮做的灯,烛火透过薄如蝉翼的橘膜,在雪地上映出星图似的光斑。
"这是......"
她低头看手,发现葬轮回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六岁那年冻疮未愈的指节。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玥城欢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玄女霜华披着晨露未褪的雪氅走来,发间还沾着夜巡时的星砂。她左手提着药包,右臂抱着个用红纱裹住的襁褓。
"欢儿怎么起这么早?"霜华把药包放在石桌上,襁褓里传出婴儿细微的哼唧声,"看,阿娘给你带妹妹回来了。"
玥城欢死死盯着母亲的手。
那只右手无名指完好无损,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根本不像后来被龙庭削去一指的模样。更可怕的是,当霜华掀开襁褓时,露出的婴儿面容与记忆中的夜绵完全不同——
这是个普通的女婴,瞳孔是统一的深褐色,胸口也没有九曜钉的痕迹。
"来,抱抱妹妹。"霜华把婴儿递来,玥城欢下意识后退,后腰撞翻了橘皮灯。燃烧的橘瓣落在雪地上,竟不熄灭,反而烧出个小小的、通往地下的黑洞。
霜华突然变了脸色。
"你看见了?"她单手掐诀,星砂从袖口涌出封住黑洞,"欢儿,这不是你该来的时空。"
偏院的雪突然静止在空中。
玥城欢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恢复原状,心口的银纹重新浮现,而霜华怀里的婴儿不知何时变成了星砂凝成的偶人。
"千靥之间的裂缝比想象中多。"霜华的声音忽然掺了杂音,像无数个时空的她同时在说话,"有些时空......"
她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竟是橘瓣状的星砂。
"......连我也不敢窥探。"
黑洞突然扩大,将整个偏院吞没。下坠时玥城欢看见霜华拼命伸手想抓住她,那只完好的右手却在触及她的瞬间,被某种力量齐根削去了无名指。
血滴化作一只赤蝶,停在她睫毛上。
"记住这个痛。"赤蝶振翅时发出霜华的声音,"等见到真正的夜绵......"
黑暗再次降临前,玥城欢听见了剑鸣——不是葬轮回的铮响,而是二十年前那柄完整版拓星刃的清吟。
黑暗中有微光闪烁。
玥城欢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间狭小的石室里。墙上挂着一盏橘皮灯,火光摇曳间映出四壁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正"字,有些已经模糊得几乎看不清。
角落里蜷缩着个瘦小的身影。
那人抬起头,金蓝异色的瞳孔在黑暗中莹莹发亮。是麓夜绵,却比记忆中稚嫩许多,约莫只有八九岁模样。她手腕脚踝都缠着星砂凝成的锁链,怀里却紧紧抱着一柄用红纱包裹的短剑。
"阿姐来晚啦。"小夜绵歪头笑起来,露出缺了颗犬齿的牙,"我数到第一千三百个昼夜了。"
玥城欢发现石室没有门。
只有墙上那些"正"字刻痕间,偶尔闪过星砂流动的微光。夜绵用指甲刮下一粒星砂,小心地按在玥城欢手背上——
触到的瞬间,她看见了真相:
这根本不是石室。
是葬轮回剑的剑身内部。
而眼前的小夜绵,是被母亲亲手封入剑中、用来温养剑魂的"活祭品"。
"别哭呀。"夜绵用袖子擦她脸颊,"我在这里很好,每天都有蝴蝶来陪我说话。"
她掀开红纱,短剑上赫然刻着玥城欢从未见过的铭文:
"以星为誓,以砂为冢,葬尽轮回,不葬执灯人。"
橘皮灯突然爆出个灯花。
玥城欢听见霜华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欢儿,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