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的结果，宋芷瑶所指的西南方向，和墨月剑光传来的方向一致。
“结界能动吗？”牧璟问道。
“你对血方石没有了解？”宋芷瑶反问道。
“没有，你们神之间的事情，不要来问我。”一句话堵死宋芷瑶全部的好奇心。
宋芷瑶叹道：“动不了，不过可以利用这些鬼梦树开条路出来。”
牧璟眼珠一转明白了她的用意，有些担心道：“你背上的伤，可以吗？”
宋芷瑶晃了晃两边肩膀，撕扯的疼痛传来，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随即点头道：“没问题。”
从牧璟内心来说，他并不愿意宋芷瑶再有任何可能牵动伤势的举动，但是眼下的情形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越过宋芷瑶的肩看了看她背后，红衣笼罩下辨不出目前的状况，想起上药时翻起的皮肉，牧璟用力咬了咬下嘴唇。
不管内心的如何挣扎，他的身法没有一点凝滞，宋芷瑶移开一块燃烧的血方石，结界破开一个口子，粗糙的枝条看准时机插入。
牧璟用守心剑尖挑起枝条绕过两圈后将枝条推出结界外，宋芷瑶手疾眼快往离他们最近的一棵鬼梦树上扔了一块血方石，卡在老树皮的缝隙间，摇晃的鬼梦树像是被定住身形般根须无法再动，只能挥动顶上枝条，轨迹越发无序。
血方石的红色光泽顺着缝隙延伸，烧的鬼梦树十分不适，宋芷瑶趁着枝条抽动空隙再往对面树干上以同样方法扔了一颗，两树之间围出一个血色结界。宋芷瑶迅速捡好余下完整的血方石，牧璟别开袭来的枝条带着她跃入新的结界中。
旧时碎末围成的结界烧成灰烬，血色立时消散。
宋芷瑶笑笑，虽然隔着白纱，牧璟明白地感受到了她脸上的自信，“此法可行。”
“你尽管去，剩下的交给我，绝不让你再受一点伤。”牧璟保证道。
宋芷瑶如法炮制，往西南方一路扔着血方石布置新的结界，有些结界因为妖气太浓血方石强行烧尽消失，也有血方石被鬼梦树剧烈的摇摆甩落在地，牧璟在她身边抵挡着所有的攻击，两人磕磕绊绊终于接近了目的地。
再不用宋芷瑶的感知，厚重的魔气覆盖在一棵巨大的鬼梦树上，缠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呈现在他们面前。
不见顾铭往。
发疯般肆虐的鬼梦树到这里反而安静下来，一路追逐着他们的枝条也像臣服一般贴近地面退开。
一路的折腾背上的伤口不可避免地撕裂开，血迹渗到了牧璟的外衫上，大红的梨花间又透出了一层暗红。
宋芷瑶没觉得疼，也顾不上去管，查探了一圈也没感觉到顾铭往的存在，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牧璟看得生气，但还是扬起下巴指指魔气中央，“只有那里了。”
不等他说完自己的猜测，初泪已经对着那团魔气刺了过去，剑身光芒大绽刺得牧璟眼睛疼，也将漆黑的魔气刺开一道口子，露出一张男人的脸来。
宋芷瑶认识这张脸，但是她所识得比起这张脸又要年轻了许多。
冷漠不言，带点不耐烦。
顾古如果再长个二十来年，大抵就是这番模样。
年长版“顾古”嘴角一咧，只剩下几颗零碎的白牙，“今天运气真好，傻小子一堆跟着一堆，还有姑娘。”
初泪悬在他面前再不能前进分毫。
“阿瑶，让初泪回来，我知道他是谁了。”牧璟低声道。
宋芷瑶微抬眼眸，初泪飞回她身边，未恢复簪子，依然警惕地对着魔人。
“会纹，你该不会不认识我了吧？”牧璟扬声道，特意侧头露出发髻上一直鲜嫩的梨花。
被称作会纹的魔人愣了一会，约莫是被梨花唤回了记忆，扭了两圈脖子后不确定地问道：“小城主？”
能交流就好办，就怕遇上完全失了理智的魔，除了弑杀一无所知。
既然称牧璟为小城主，必然是在神落城待过，神落城的住民对两位城主都有一种天然的敬畏感，留了一分神智在，就不会对牧璟轻易出手。
牧璟低声地对宋芷瑶解释：“两年多前也举办过一次争宠节，会纹突然出现成了最大的黑马，比武一共进行了六天，他却在第五天比试结束后消失了，看起来是无法控制魔化逃到了鬼梦林，凑巧和鬼梦树融为一体倒得了个控制鬼梦树的本事。”
宋芷瑶听完下意识看了看会纹身体下半，缠绕的黑雾间隐约能看到他整个人已经长在了树干之中，腹部和腰间甚至伸了几根枝条出来，摇摆蠕动，看得宋芷瑶一阵恶心。
身份明了，会纹和顾古是两个人，但是为何如此相似？
再想想顾古修行以及血脉的异常，宋芷瑶惊然捂了嘴，难道说？
察觉她似有异常，牧璟微微偏头问道：“怎么了？想到对付他的办法了？”
宋芷瑶连连摇头，“不是，关于会纹还有更多消息吗？”
牧璟摇头。
“我认识一个人，有可能是会纹的儿子。”
牧璟：“......”
会纹没有注意到这些，从他认出牧璟开始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烦躁纠结中，歪斜着脖子又用手使劲挠头，半天理不出头绪便直接将头发一缕一缕扯掉，扯落的头发也不扔掉而是喂里嘴里，嚼了一嘴脏兮兮的头发不知道支吾着什么。
牧璟上前一步将宋芷瑶挡到身后不让她再看。
“不管会纹到底是什么人，不杀了他我们就出不去。”血方石固然可用，但是以宋芷瑶的状态坚持不了多久，她的后背挺得直，衣角却在微微颤抖。
宋芷瑶也清楚，就算真是顾古的生父，魔化至此已是无救。
“你有把握杀了他吗？他可有整片树林帮忙。”
牧璟提着守心舔了舔嘴唇，“我不想伤了树不代表我会对一个魔人心慈手软，别太看不起我。”
境界再如何被压，他也是真仙的底子。
守心周边萦绕起一圈鲜艳的火光，牧璟化作一道流光冲了上去，宋芷瑶来不及喊一句“当心”，笼罩着会纹的魔气尽数被斩开，将他被枝条生长的整个上身暴露在空气中。
焦急之下牧璟还不忘对着宋芷瑶喊了句“阿瑶你别看！！”
剑气逼得会纹从迷茫状态抽离，理智中仅剩的一点对小城主的敬意就此消散，鬼梦树枝条挥舞抽打，守心直接斩断枝条再不客气，疼痛使会纹的喉中发出刺耳的吼声，初泪挡在前面替宋芷瑶拦下声波的攻击。
作为战神的弟子，牧璟的功法中同样透着磅礴的战场杀意，狂放却又谨慎，隐约透着阵法的影子，一人就是千军万马。
一道剑雷劈下，会纹上身避开，身下的树干被劈成两半，守心还欲再劈，裂开的树干中一道墨色剑光涌出，将避开的会纹拦腰斩断。
牧璟眸色一沉，闪身挡回宋芷瑶身前。
树干之中随着墨色剑光飞出三道身影，立到一旁与他们相对，墨月的剑尖搭在会纹心口处。
初泪在墨色光泽出现的刹那就变回梨花簪躲回宋芷瑶发间，白纱隔绝了所有的气息。
顾铭往提着墨月，身边还有顾古和梅楠。
三人看上去并无大碍，只是顾古脸上沾了灰尘略显狼狈。
本该相望不识，挡在前面的牧璟身上却是突然起了杀气，连面对会纹时都没有过的杀气，杀气的尽头，指向顾铭往身边皱起眉头的梅楠。
宋芷瑶看着梅楠五官之间的硬朗，蓦然和牧璟侧脸的英气对上了。
牧璟说过，他娘是她娘，他爹不是他爹。
须臾之间，宋芷瑶又明白了不少东西，也明白了牧璟为什么非要离开天都才能报仇。如果仇敌是在大明国势力庞大的定远将军府，如果仇敌已经开始修行，牧璟除了在修行一路上走的更快，别无他法。
梅楠显然不记得牧璟，但是类似眉眼间的熟悉感让他很是奇怪，甚至想起将军府的某些秘辛。
两人的敌视尚且能解释，顾铭往试图越过牧璟探寻宋芷瑶的视线更是奇怪，从他出现开始视线就黏在宋芷瑶身上没动过，尽管有牧璟遮挡，宋芷瑶依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本该给予最多重视的会纹反而只有顾古在看着。
画面一度尴尬而怪异。
“敢问阁下是？”顾铭往话是对着牧璟说的，视线分明还在宋芷瑶身上。
听到久违的声音宋芷瑶的右眼皮忍不住跳了跳，不自觉往牧璟身后缩了缩，牧璟回过神来正了正身形将她挡的更严实。
牧璟勾着嘴角笑道：“不知大明国的齐王殿下来我神落城有何事？”
能来到这个地方，他们对神落城不可能一无所知，牧璟也不希得和他们绕弯子，身后的宋芷瑶明显是想赶紧离开。
回天都的目的是见顾铭往没错，也不是这么个见法。
清古提前帮他们准备好了化身的符咒，神明出品，保证顾铭往辨不出是个假皮相。
“如此说来，想必阁下就是神落城城主了？”
牧璟继续笑道：“我们神落城可不欢迎姓顾的人，殿下还是请回吧，鬼梦林就当做是你们旅途的终点好了。”
“我们无意进城，只是来西方寻人罢了。阁下背后的女子，倒有些像本王走失的王妃。”顾铭往道。
宋芷瑶忍不住在心里骂道：像你个头啊像！身高不一样身形不一样！按照林安安的说法连气质都不一样，真是不知道哪里像了？
初泪躲的很好，身上也没有别的可以表明信息的物件，他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
总之抵死不认！
牧璟听了再笑一声，在身后摸了宋芷瑶的手握住说道：“殿下这就是说笑了，本城主尚不计较你们在我神落城地盘上放肆，殿下还想夺我夫人，是不是太过嚣张了？”
事情真的是越发往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宋芷瑶只觉得眼角的青筋突突地跳动。她压低声音对牧璟说道：“别纠缠，先离开，实在不行回神落城也行。”
牧璟犹豫片刻应下，此时返回神落城是最好的决定了。
守心微光流转，牧璟想要带着宋芷瑶离开，四周鬼雾忽然失控地涌来，牧璟看了眼被墨月制住的会纹，一副茫然无助的模样，想必是鬼梦树失去了控制者，一时又无法从癫狂的状态抽解而出。
牧璟卸去控制守心的灵力，事情仿佛回到了原点，陷入僵局。
只是比起原来更加糟糕，失去控制的鬼梦树轨迹更加莫测，不要命似的吞吐鬼雾，蠕动的枝条贴着地面试图向他们所在位置靠近。整座鬼梦林已经形成了一个毫无规律的巨大的变幻迷阵，除非制住鬼梦树的躁动，否则没有离开的可能。
不能离开的也不知他们两，顾铭往的脸色也微微沉下，他看了眼顾古似是询问，顾古只低着头看会纹，连一向言听计从的王爷也不曾理会。
梅楠忍不住喊了他一声：“顾古！”
顾古失神的抬起头，红着眼睛大概是把眼泪憋回去了，喃喃道：“对不起王爷，我没想到他还活着......”
顾铭往拍拍他的肩为他注了一股清新的灵力，让他能够保持意识的清醒，“先想办法从这里出去，带着他一起，有什么我们回去再说。”
顾古点头，封了会纹的灵脉和穴道。会纹的身体只剩下腰以上部分，与鬼梦树融合时血液都被树本身吸收的差不多，被墨月斩断的腰部此刻并不流血，隐约能看到些干瘪的内脏以及环绕不散的黑色魔气。
正因这些魔气相互纠缠，才能让会纹拖着半边残驱尚还留着命数没去。
会纹偶尔看一眼牧璟，分不清脸上是敬是怕，也会看看顾古，一副“你是谁”的模样。两人之间的关系确定没跑了，宋芷瑶偷瞄一眼会纹对顾古眼神的陌生，自己都跟着难过。
顾铭往看不下去，左右现在会纹的模样对离开鬼梦林没有任何帮助，索性给会纹施了个沉睡咒，让顾古将他背着背上。
此刻鬼雾的弥漫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两波人无意识中甚至靠的近了些，被鬼雾逼着躲在一个小圈里，几人各显神通都只能将鬼梦弥漫的速度拖延些许。宋芷瑶拽紧乾坤袋念着袋中成箱的血方石，恨不得直接晕过去。
牧璟一直握着她的手稍微松开，指尖在她手心滑动，宋芷瑶辨出是“不要”二字。
鬼雾已经延伸到脚下，身前的牧璟和顾铭往他们相隔已经不过一臂距离，鬼梦树的枝条马上也会随着鬼雾探到身前，再不展开血方石结界，要不就是被鬼雾拖入梦境，要么就是被枝条抽死。
宋芷瑶的额上轻轻滑下一滴冷汗，被脸上的褶皱略微遮挡，并不能顺着下巴滴落，微微湿润的感觉反倒让她清醒过来。
她在这紧张什么？
牧璟是真仙境，顾铭往和梅楠都是天启境，就算走不出鬼梦林还能对鬼雾一点办法都没有？
都在装，都在等。
牧璟在等着对方亮底牌，顾铭往他们在等着宋芷瑶出手，只要血方石一现，再无辩解的余地。
既如此，宋芷瑶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左右鬼雾对她产生不了多大影响，大家就一起在雾中成为睁眼瞎好了。
这样思考的几息间，鬼雾已经将众人完全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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